屠渊侧过脸,说:“谢谢。”
“你现在能明白为什么屠渊不会袒护你了吧?”卫弘对沧余挑了挑眉,“口蜜腹剑、阴晴不定、嗜血嗜杀、玩控人心,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在灯塔监狱里生活七年之久。至于屠渊殿下是本性如此,还是在监狱里变成这样,就不知道了。”
“嗯。”沧余点点头,转脸认真地对屠渊说,“所以,你是一个比最凶残恶毒的罪犯还危险的变\\态,一具没有感情的尸体。”
“对于第一条,我完全同意。”屠渊同样认真地回答,“但我并非没有感情,我只是暂未遇到让我想要运用感情的人。”
卫弘用一种被恶心到了的表情看了屠渊一眼。
“我已经坦白我的过去,”屠渊对卫弘视若无睹,对沧余说,“现在该你了。”
审讯室里只有一盏灯,悬挂在桌面正上方,刚好在屠渊和沧余中间。惨白的光下,两个人影子的姿态都难以解读。沧余已经变换了坐姿,此时背部紧贴椅背,只有一双虚握的手放在膝头,还在光里。
他的头发快要干了,此时正柔顺地披在背后,上面淌着奇妙的柔光。
“我是流浪儿,十二岁的时候被爸爸妈妈带回了家。”沧余的声音充满了恰当的柔软和悲伤,“我原本很开心,爸爸妈妈都是科学家,我觉得……他们是很好的人,是我的家人。但他们说我是实验品,他们拿我做实验,刀俎实验室不是一个温暖的家。爸爸和妈妈每天都对我……”
他抿着樱花般的唇,哽咽到几乎说不下去。
在监控室里观看的警察们纷纷面露不忍。
“……他们把我锁在实验皿里,”沧余最后说,“把我当人鱼养。”
审讯室里静默稍许,屠渊缓缓开口。
“请不要为此难过,”他对沧余郑重地说,“你的过去不是噩梦,而是一段传奇。”
沧余对他露出一个腼腆的微笑,说:“你的也是,小王子。”
“喂,别闲聊了。”卫弘前倾身体,“那今天早上呢?发生了什么?”
“人鱼发了狂,爸爸妈妈也是。”沧余颤声说,“他们互相残杀,妈妈变得好可怕,她想杀了我……可是巡警先生冲进来,救了我,可是、可是……”
卫弘没耐心地捶桌,问:“可是什么?”
“可是一条人鱼在临死前咬死了他,”沧余伤心地说,“牙齿刺透了他的脖子,到处都是血。”
“人鱼咬死了巡警,”卫弘问,“为什么让你活了下来?”
“因为我也是实验品。”沧余说,“人鱼不会伤害我,他们很可怜我。”
屠渊忽然俯身进入灯光,整张脸仿佛白化病人一样没有血色,就连嘴唇也是。他就这么端详了沧余一会儿,又靠回了椅子上。
“他没有说谎,”屠渊对卫弘说,“证词与警署调查结果一致。”
“我可去你妈的吧!”卫弘几乎在咆哮,“谎言都铺天盖地了!还什么人鱼很可怜你,人鱼都是没有情商的野兽,拿什么可怜你?”
“可是……”沧余的双眼浸在昏暗里,散发出晶亮的光。他紧握着双手,轻柔地说:“人类也是动物呀。”
“人类是高等动物!远非其他畜生可比!”卫弘站起了身,不再理会沧余,转而对屠渊说,“我很确定他是人鱼!没有人类能拥有这样的面孔,人鱼的美貌和柔弱什么的,我太熟悉了。”
他从口袋里抽出医用针,沧余立刻向后缩去,但卫弘动作更快,扯住了沧余的胳膊。
“没地方让你跑。”卫弘一边说着,一边迅速把细长的针头埋进沧余的臂弯。
血管里冲入冰凉的液体,沧余在针头被拔出的一瞬间就捂住了胳膊,整个人开始不正常地发抖。
“对于人鱼来说,”卫弘得意地说,“这是无法抗拒的转化剂。一分钟之内,你的两条腿就会软塌无力,变成长满鳞片的尾巴。”
“但是对于人类来说,”屠渊平静地说,“这和安眠药无异,只会让你在几分钟后进入甜美的梦乡。”
吊灯晃动了几下,沧余消瘦的影子拖在地上,像一尾脱水的鱼。他缓慢地挪动身体,回到了灯光里。
他努力地半睁着眼,睫下的泪光像是夕露。
“我真的……”沧余困倦地说,“讨厌打针。”
“在这个世界上,美丽的外表并非战无不胜。”屠渊意味深长地说,“当柔弱唤不起同情和宠爱的时候,迎接你的就只有暴虐和毁灭。”
沧余不再说话了。
分针转过几圈,沧余毫无变化,卫弘不可置信地皱起眉。
最后,沧余费力地眨了两下眼,看向屠渊的目光愈发茫然。在他的头砸到桌面前,屠渊飞快地伸出一只手,垫在了他的脸下面。
“操!”卫弘踢了一脚桌子,愤怒地说,“这不可能!”
“嘘——”屠渊微笑着轻声说,“他睡着了。”
***
背部接触到柔软绸缎的那一刻,沧余在屠渊的怀里睁开了眼。他以一种仰视的姿势看着屠渊,发现这人的侧颈有一团疤,而那双漆黑的眼睛正在阳光下散发着琥珀般的金光。
屠渊的双手还在沧余的背后和双膝下,他就是以这个姿势把陷入沉睡的沧余从警署一路抱回了住所。当时卫弘跳着脚阻拦,被跟在屠渊身后的保镖拽着领子挡在了车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