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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公子闻言,脸色终于缓了缓,却也不看我,只拈起茶盏抿一口,头也不抬道:“若我不答应呢?”
    我笑呵呵道:“那也没什么啊,就是得麻烦两位当天不要出现在护国寺,免得被误伤。”
    二公子略略一愣,似是想到了什么,猛然抬头:“你果然大胆,竟敢——”
    “别!”我打断他,竖起一根手指晃了晃,“这话可别乱说,不是我哦。”
    他蹙着眉,微微眯眼睛看我。
    我继续竖起手指:“是毒蛇,”仰头思忖一下,补充,“说不准还有些稀有的猛兽,比如山豹老虎之类……哦对了,还有蛊虫,五毒你听过吧?苗疆用来练蛊的。”
    说完也不看他的表情,叹口气:“毕竟人杀人容易,但人要杀掉这些毒物野兽嘛……啧。”
    我捂着胸口摇摇头,想想那个场面都瘆得慌。
    两刻钟后,我走出茶楼。
    君卿行动不便,二公子便代他来送我,但我知道他也不仅是为了送我。
    刚好,我也有话要对他说。
    我们一前一后立在石桥上,桥下粼粼水波,茶楼的琉璃檐顶与岸边花树交相辉映,倒映其上,随波晃动,美轮美奂。
    “姑娘要做的那件事,有几成把握?”身后人淡然问道。
    我转过身,目光清明,直直看着他:“十成。”
    二公子微微一顿,一侧唇角勾起,道:“不仅胆子大,口气也是大。”
    我笑一声,背靠在护栏上:“殿下过奖,我这人向来是要么不做,要么必须做成。”
    他沉默了会儿,低声道:“好,我就信你这一回。”
    “殿下放心,不论谁来查,也查不到你的头上,”我弯了弯眼睛,“毕竟是众目睽睽之下呢……”
    他定定看我片刻,含笑摇了摇头,仰头望向无垠天际:“阿卿从前总是说,你是全天下最聪慧的姑娘,我一直当这是玩笑话,”他转过头来,眼眸中闪动着幽微的光,“如今,倒是不得不信几分了。”
    我不知道他这话是夸赞,是试探,还是警告,但我知道,位于世间最危险的漩涡中的人,能活下来就注定是不简单,眼前的人必不可能仅因为两面之缘就对我青眼相看。
    虽说是两相受益的事情,但我到底也算是利用了他,说得再如何冠冕堂皇,也不过是不择手段想要达成自己的目的。
    他或许早就看透了我的想法,然而……
    我怔了一下,抬手抚住额角,无声地笑起来,鼻头却莫名涌起一阵酸意。
    阿卿。是因为君卿。
    因为君卿信我,所以他信我。
    仰头眨一眨眼睛,吸一口气,我扭头看向半丈外的人,面无表情道:“殿下,我求你最后一件事,你不答应也得答应。”
    他的脸上露出诧异神色,对上我的视线。
    “求你务必保护好阿卿,不要苛待他,不要逼迫他,不要埋没他,若是有一日你自觉护不住他了,便早一些,一定要早一些,放他离开吧,他的亲人和朋友会保护他平安终老的。”
    “倘若、倘若你们终究立场相悖,也请你念在昔日相伴过一场的情分上,手下留情,饶了他的性命。”
    想到日后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喉头便不由地哽住,我自己的路自己心里有数,可君卿……他独自一人落在危机四伏的皇宫里,行差踏错一步就是万丈深渊,可我却帮不了他。
    我深吸一口气:“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你若是待他不好,”我转过头,犹有泪意的双眼却睁得雪亮,牢牢盯紧眼前的人,“殿下,相信我,你会有大麻烦的。”
    *
    夏日深夜,暖风柔柔拂面,头顶星光迷茫闪烁,清晰却又远不可及。
    我独自走在长街上,鼻间是清新的草叶气息,脚下散落的花瓣如同女子的泪滴。不经意地抬头,见前方拐角处倚着一道人影,像是等待已久,听到响动,缓缓直起身来。
    不知什么夜鸟忽地叫了一声,我的脚步顿了一下,嘴唇抿了抿,又慢慢笑起来,用力朝她跑过去。
    那道身影张开双臂接住我,我一头栽进熟悉的怀抱里,熟悉的气息将我包裹着,双臂紧紧用力,压下眼底翻涌的泪意,不知过了多久,头顶的声音低柔,带着隐隐的担忧:“怎么了?”
    我摇摇头,将脸颊更深地埋进她怀里,良久,抬头看她,手却仍抱住她不放:“师姐,我们去游湖吧。”
    那张脸微微一怔,语气有几分好笑:“大半夜的,游湖?”
    “嗯,”我点头,又瘪了瘪嘴,“你不愿意么?”
    她笑一声,抚着我的头发:“怎么会,不论什么时候,不论你想去哪里,我都会陪着你。”
    我吸一吸鼻子:“真的吗?”
    她缓缓皱起眉,两指抬起我的下巴,自上而下打量我:“到底出什么事了?”
    我摇摇头,抓住她的手指握在掌心里,执拗地问:“真的吗?不论我去哪里,你都会陪着我么?”
    她的手掌滑落在我的脸颊上,拇指轻轻摩挲我的眼角,幽深的眸子里蕴着无尽的迁就和温柔,那是只有我看的到的爱意,是她只展露给我的软弱。
    就像我一样,所有胆小怯懦的,焦灼不安的,患得患失的,所有狼狈的一点儿都不好看的我,只有她一个人看的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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