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鱼无声地接过手机,然后塞进了衣兜里。
“什么时候开始的?”徐志宇双唇紧抿,眉头蹙在一起。
卫鱼吱吱呜呜,连声音都有些颤抖: “不久前。”
徐志宇失神地点头, “是吗?”
卫鱼迟疑地点头。
徐志宇提着一口气,许久才重重地吐出,抬头凝视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孩,突然间就想起面试那天。
他们第一次见面其实是面试。
卫鱼头发很短,理发师大约水准失常,刘海跟狗啃似的,乱糟糟的。她穿蓝色牛仔裤,坐在一众穿着黑色套裙的女孩之间。
没有人跟她说话。她就呆呆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手里握着一只黑色圆珠笔,大约因为不安,所以双手来回的摩挲着笔身。就像此刻,她端着水杯的手,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一样。
这些小细节,大约连她自己也从来没有注意到过。
前不久,他还想着要怎样让她对自己心怀感激从而以身相许。
真傻。
卫鱼担心自己出来的时间太久了,于是挪动了一下步子, “我该走了。”
徐志宇无动于衷。
卫鱼不知道要再说些什么,来打破此时此刻的尴尬氛围,逃也似的推开茶水间门。
徐志宇在身后叫住了她。
她回头。
不知何时,徐志宇的脸上又挂上了笑容,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他调侃道: “小鱼儿,你的眼光真差。”
卫鱼一愣,继而也跟着笑了。
门关上了,徐志宇像失去了所有力气一般,手撑在墙壁上,勉强站着。耳朵里还回想着卫鱼离开时说的话。
她说:方老师很好。
你看,连最后,她袒护的都是那个人。
其实从头至尾,她都没有袒护过他。
也不对,有过那么几次。
有一次是他们去采访初中生,他被拒绝。卫鱼带着伤安慰他,给他买了一瓶水。
然后呢?
突然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小鱼儿,你的眼光真的不好。打着灯笼都找不到我这样又帅又高又有钱的小哥哥。
你却不要我。
徐志宇心里一阵苦涩。为自己萌芽的情愫,也为自己胎死腹中的爱恋。
这个小插曲,很快就湮没在繁杂的工作中。
下午办公室接到热线电话,市内发生了一起严重的肇事逃逸事故。
卫鱼坐在印着电视台台标的车子里,耳边还回想着组员们的议论声。声音嘈杂,却离她原来越远。
车子停在事故现场不远处的超市停车场,一众人奔跑着赶过去。卫鱼跟在工作人员身后,眼见着离现场越来越近,呼吸变得急促,心脏砰砰砰地跳得厉害。血液滚烫,手却是冰凉的。
今天她不用采访,只需要跟在采访人员身后就好。即使知道这是工作,她依旧没来由的抗拒。
打心底里抗拒。
事故周围围满了看热闹的人,警察,医生,担架和消防人员。耳边充斥着实况转播。
三口之家。
被压时间超过两个小时。
中年男性已确认死亡。
轰隆隆的声音震得耳膜发痛,又涨。卫鱼一下子就不敢再跟上去了。
一切仿佛都回到了七年前的那一天。她躲在母亲怀抱里,母亲是长发,头发因为汗水濡湿,黏在她失去了血色的脸颊上。有温热的液体滴到卫鱼的后颈里,她看不到,只知道豆大的眼泪止都止不住。
自那一天起,她失去了世界上最爱她的人。
也是从那一天后,她孤独飘零了好久好久。
感觉到手机震动,卫鱼咬紧唇忍着泪水接通电话。
是方令越的声音。他大概知道了些什么,问她此刻在哪里。
卫鱼哽咽了许久,勉强的咽下眼泪,装作无事的样子: “西安路。”
电话那头的人留下一句“不许乱走,我来接你”后迅速地挂断了电话。
其他工作人员也注意到了卫鱼的异常,上前询问。她摇摇头,扯出一个干巴巴的微笑。宽慰别人,也宽慰自己。
卫鱼心想:没关系的,一切都过去了。他回来了,会来接她回去。一切都会远去,过去的都会过去的……
方令越赶到时,受伤人员已经被成功救出,送去了医院。电视台的同事也跟着去了医院。或许是方令越提前给台里打了招呼,也没有人来叫卫鱼。
她就坐在马路旁的绿化带边上,双手环抱着膝盖,头埋在双腿间。方令越走到小姑娘身旁坐下。卫鱼抬起头,对上方令越的双眼。
下一秒人就被捞进怀里。
他风尘仆仆,身上还带着远兴而归的仓促。
方令越的手放在小姑娘的脑袋上,几秒后感受到小姑娘突然开始颤抖。
谁也没有说话。
天空渐渐染上灰色,路灯亮了。
卫鱼枕在男人宽厚的肩上,泪水止不住地流,他肩上被濡湿了一大片。她小手拽住男人胸前的衣料,似乎已经用尽全力。
无声的哭泣,伴随着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半晌,小姑娘带着哭腔说:
小时候,妈妈带我去外婆家。那个时候,外婆在阳台上放满了仙人掌。就栽在红白色的瓷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