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钊变化不大,倒是圆润了不少,脸也明显变沧桑了。周鲤刚才看了好几眼才把人记起来。他暗暗捏紧拳头,心想才混了个禁卫首领就敢这么发福,日子过得挺舒坦。当初真应该再严厉一点。
周鲤看向莫钊的目光又冷了几分。
进到周鲤的房间,感觉周围气温都像低了不少。莫钊有些不自在,他总感觉周鲤的眼光里含着一种若有若无的愤懑。就像是老父亲在看自己不成器的儿子时,那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
莫钊之所以熟悉这种眼神,是因为很久以前,也有个人这样看过他。
不过那个人已经死了十来年了。莫钊上次去看他的时候,坟前那些云松长得比人都要高了。
莫钊一时有些出神。
卢太医放下药箱,给周鲤把了把脉,又把他之前的伤处仔细检查了一番。开了几张药方子,说没什么大碍。至于失去记忆一事,估计只能等自己想起来了。
“那要是永远想不起来呢?”韩良担忧地问。
卢太医还没开口,周鲤先道,“那也没关系,我不知道的东西,韩大哥再教给我就是了。”
卢太医赞成地点了点头。
“好了,我也就过来看看,你没事我就放心了。”莫钊背着手,咳了一声,“你们遭埋伏的事还在查,本来大理寺想喊你去问话,我已经亲自回绝了。应该不会再来找你,好好养病。韩良,这几日让厨房给他做些好的,补补身子。”
“明白了。”韩良点头,“首领,卢太医,你们慢走。”
周鲤几乎翻了个白眼,莫钊这混账东西,和以前一样,邀功最有一套。
送走这两人,周鲤翻身缩回被窝里,打算再补补觉。
“韩大哥,我先睡了,你随意啊。”
韩良哭笑不得,“方才你为何如此失礼?”
周鲤心说还能为什么,当然是因为没必要。以前莫钊在他手下的时候,虽然年纪比他长,却怕他怕得要死。这家伙性子浮躁,被他有意敲打了一阵子。可惜如今来看,效果还是有限。
周鲤叹了口气,“我完全不记得他们。”
韩良见他沮丧的模样,不禁放软了语气,“没事,总有一天能想起来的,你不知道的,我告诉你。”
周鲤躺在床上,半支着身子,长发散落在肩上,冲他笑了笑,“好。”
韩良愣住了,周鲤此人不苟言笑,在军营是人尽皆知的。韩良也很少见到他笑,顶多也只是微微勾一点嘴角,若隐若现的,意思一下。很少敞开了显露情绪。
周鲤生得精致,平时面无表情都似遗世独立的谪仙。更何况这么一笑起来,简直明眸生辉,耀眼得让人移不开目光。
韩良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
“韩大哥,”周鲤又叫他一声,“你能不能告诉我,莫首领今年多少岁了啊?”
这个问题问得有些无厘头,不过韩良还是仔细想了想,回答道,“我不太清楚,应该是三十几了。”
周鲤点点头,那估计自己已经死了七八年了,坟前草肯定都泛滥成灾了。
“那你先睡,我去抓药。”韩良看他半晌没讲话,又说道。
“好,你去吧。”
韩良站起身,推门出去了。
屋子里安静下来。周鲤躺着看房梁,其实能见到故人,即便对面不相识,他也还是蛮高兴的。
得亏当初莫钊被他分去了另一支军队,否则应该也会和他一样尸骨无存。
他倒也还好,得上天眷顾又苟活一次。只是那几十个无辜丧命的兄弟,为自己白白陪葬了。思及此,周鲤胸口顿时像压上一块巨石,堵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不知道那群兄弟的尸骨有没有得到安葬,家人有没有得到抚恤。荒郊野岭的,估计早被野兽啃光了。朝廷大概也不会有那样慷慨,还大费周章派人去寻他们的尸骨。
周鲤的手不自觉地攥紧。有那么一瞬他希望自己是真的失忆了。
从噩梦里惊醒那一刹,他终于意识到,这些疼痛的回忆,即便重生一次,也将永远折磨着他,让他不得安宁。
-
周鲤好生休养了小半个月,每天吃吃睡睡,最大的活动也不过是在校场走几圈。人稍微养得没那么病弱了,脸色也红润不少。
他失忆的消息没有在军营传开,只几个人知道。毕竟也没人敢上来和他搭讪,自然察觉不到什么异样。只是听说他受了重伤,但如今肉眼可见已养得生龙活虎了。
“既然身体都恢复了,该练的都得练,别成天无所事事的。”
那天午时莫钊看见周鲤在校场溜达,不大高兴,训了几句。军营里哪有这样散漫的,搁这儿大爷蹲茶馆呢?
周鲤还没说话,韩良已经看见他,连忙赶过来,“首领,是我让他多休养几日的,周鲤的伤口还没长好。”
莫钊哼一声,瞪了周鲤一眼,“都养了快一月了,哪这么娇贵?当初我们在漠北和蛮子打战的时候,肠子都漏半截,还不是照样提着枪上。”
韩良还想说些什么,被周鲤拦住,他早就听得心烦,道,“我去训练。”说着便拉着韩良一起走回校场。
周鲤站进五营的队伍末尾,跟着一起练。这些训练的招式十来年也没啥变化,他早就轻车熟路,闭着眼睛都知道下一步该往哪儿踏。但他现在还在“失忆”,动作只能放缓许多。韩良也有意放水,任他在队伍里混水摸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