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城褪去方才温柔的表象,面色阴沉。
他在假期之前就开始幻想着禾央跟他在一起的画面,那是美好且令人期待的,他知道禾央看重学习成绩,他为此制定了全面的学习计划,甚至还想借此让她留宿,可这一切都被禾央亲口否决,她根本就没想过跟他共度假期。
希望落空让他不得不正式现实,他跟禾央根本就没有任何关系,除了一个令他不满的朋友称谓,他完全没有理由也没有权利要求禾央陪伴他。
何城被打击到,他迫切想要更进一步,可每次话到嘴边又被他吞下,他开始感受到恐惧,因为未知。
他不确定,当他张口问禾央要一个身份时,禾央能否答应。她会不会不再亲近他,会不会不再把他当成好朋友,课间会不会不再让他陪伴......任何一个否定都足以把他打入深渊,他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小心翼翼维持。
他跟禾央已经整整二十六个小时零三十分钟没见过面!她甚至连一通电话都没有打来!
主动给她打电话,用质疑学习的幌子,明显听出她语气的不对劲,只是离开他的身边,竟然遇到这种事情!
最可恶的是,旁边竟然有个恶心的男人企图对她不轨,周围的人都是死的吗?为什么不去帮帮她,禾央是个看起来多么漂亮可爱的姑娘,这些人怎么忍心只是看着!还有那个该死的男人,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他一面安慰着明显被吓到瑟瑟发抖的禾央,想象着她此时的模样,恨不能插上双翅膀飞过去,一面联系何谨言,让他找警局关系,尽快赶到那座山上!
只是离开他,就险些遭遇不测,不如一直待在他身边,这样不就安全了?
何城蹲下身子,温和的表象彻底破碎,澄澈的海浪席卷而来,一波又一波涌上,汹涌又热烈,海面嶙峋的波光不过是诱人的饵,海底深处本就充满着危险。正如他对她的心思,饱含着满满的爱意,怎么可能单纯呢?
真是个傻姑娘。何城的指腹轻轻地有些颤抖落在她垂在脸颊上的发丝,将它拨到耳后,接触到少女温热的肌肤,像是沾上粘合剂,有些移不开,索性就这样放着,慢慢滑到她的嘴角。
她怎么能那么天真呢?
毫不顾忌他是一个男人,竟然会在深夜的旅馆将他留在房间里,说起父母时眼眶挂着泫然欲泣的泪珠,然而她本就是个阳光开朗的性子,不用他说些什么安慰,她已经调整好情绪,说起别的让她委屈的事情。
她这样,真是让他心疼得说不出话了,连呼吸都放的很轻很轻,生怕重一些会打碎他想捧在掌心的人。
“......他们抛弃你,你要说话算话,永远不要他们,能做到吗?”
“央央。”指腹终于落在唇瓣。
她梦里不知道梦到什么,咂摸下,应该是好吃的吧,口水顺着她的嘴角落在枕巾。
他一向重洁,更何况是别人的口水,可这是禾央的啊,眼神越发柔软,轻轻擦去银亮的一道,他说:“原来央央没有家了。”明明该心疼她的,可是他很开心,这难道不是一件很值得开心的事情吗?
他会好好对她,她想要什么他都可以捧到她面前,就让他做她的家人吧!唯一的家人!
何城仿佛已经预想到未来的生活,嘴角都挂着满足且甜蜜的笑容,他低下身子,轻轻啄一口。
果然是想象中的味道,比糖果甜蜜,比花瓣柔软......
禾央嘟囔一声,无知无觉。
何城眼底的笑意像是被蒸腾着,冒出一个又一个小泡,飘在空中,猛地碎裂,空气中都洋溢着欣喜。
“反正你以后会属于我,都亲了一下,再一下,可以吗?”他低声询问,不自觉带上一股娇意,大概三秒过后,带着笑意的语气:“没有反对,就当你同意。”
他低下身子,啄一口,又啄一口。有些不舍得离开,干脆压着动也不动,过了一会儿,又开始重复啄一口的动作,直到折腾到天将明,他才扶着床沿闭上眼睛。
禾央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了,她昨晚睡得很香,因为睡前吃了很多零食,梦里都是零食,但是后半夜似乎有只蚊子一直在咬她,她实在太困就没管。今早上醒来,身上没有疙瘩,倒是嘴巴黏糊糊不太舒服。
她用手背摸了一下。
咦!流口水了!
她有些嫌弃地用手背狠很擦几下,忽然察觉到什么,对上一双晶亮的眸子。
何城笑成一朵花:“央央。”他嘴里吐出这两字时,总是含糊不清,像是在嗓子眼里滚了好几遍,裹着层粘|腻的糖浆,拖长的尾音像把勾人的小刷子。
“你怎么在这里?”禾央瞪大眼睛,疑惑不解。
她记得睡觉前何城出去了。
何城不急不缓道:“晚上的时候你突然喊了声,怕你有危险,就去前台要了你房间的房卡进来,见你睡得沉没叫醒你。”
禾央估计是昨天经历太多,做了噩梦,可她明明记得是美梦啊?她没多想,看着何城泛青的眼底:“你就这么守着,没回去睡啊。”
何城:“不放心你。”察觉到禾央的局促,他又说:“既然你醒了,那就收拾一下吧,我去买早餐,你想回阳葵还是去老家?”
禾央想了想:“先去趟老家吧。”
何城应了声,离开。
打开门后,他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去了一楼大厅,不到十分钟,他攥着手机回到房间。
手机里多了个文件夹,命名:央央
前台苦着脸看着被删干净的硬盘,想起少年阴狠的脸,一时怕得发抖。
第25章
禾央昨天晚上睡得很沉,她的睡眠一向很好,只要睡着半夜就算有再大的声响也不容易醒,住大学住宿时,半夜电闪雷鸣,听舍友说那雷声就像擦着头顶轰过,一宿舍都吓醒了,就她还在呼呼大睡。
她扒在车窗旁,看路边的野草野树,何叔起初还问几句禾央家里的事,禾央用很平淡的语气说了一遍,引来何叔连连嘘声叹气,又安慰她几句。
“你父母太不负责任!”
“何叔别生气,我都不在意了,年纪小的时候是会觉得很不公平,想要做好点引起他们的注意力,可是渐渐才发现,不喜欢你的人做再多努力都没用,就不在乎了,”禾央剥开一颗糖扔嘴里,笑道:“直接叫我名字吧!或者跟何城一样喊我央央。”
何叔没接话茬,扫一眼坐在禾央身旁昏昏欲睡的何城,压低声音:“你能这样想就对了。小少爷接到你的电话脸都吓白了,他身体一向虚弱,受不得刺|激,我差点以为他要发......昏过去,他没有什么朋友,总爱自己一个人,旁人跟他说话也不理,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小少爷愿意交往的人......禾央,你对小少爷很重要。”
说来很不可思议,何叔是看着何城长大的,哪怕是十岁之前的何城,他也从没在他身上看到过对于某件事情或某个人的过度关注,甚至为了这个人全身心投入感情,为她忧,为她乐,为她恐。
其实禾央的资料早在何城关注她的时候就被送到何家,大少爷甚至萌生出把她绑来陪着何城的想法,禾央长得可爱脾气好,人还阳光,本以为会是家里捧在掌心的小棉袄,没想到父母竟然漠视她,真是有眼不识明珠!
禾央听了这句话倒是没有立马接话茬,而是看向坐在旁边的何城,他昨晚没有睡好,本就苍白的脸上浮现两个青色的眼圈,长且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几下,他安静俊美,像童话故事里的精灵王子,她不自觉放轻呼吸。
何城的脑袋一点一点,在他将要撞向窗玻璃时,禾央及时伸手揽住他,把肩膀送上去,少年毛茸茸的碎发蹭着她的脖颈,麻麻痒痒,她目视前方,有些不自然地拽紧胸前的安全带。
禾央,你对小少爷很重要。
禾央,你对小少爷很重要。
禾央胸脯起伏的频率渐渐加大,她快速看何城一眼,紧接着收回目光,又做贼似的瞥眼后视镜,何叔专心致志开车,她又看何城一眼,那句话像魔咒不停荡在她的心尖,被他靠着的那侧肩膀僵硬,隐隐有灼人的热度。
他是很关心她,她能够感受到。
明明自从知道他未来会自杀,她下定决心跟他做朋友、对他好,可现实其实是得了他不少的帮助,她的学习由他来制定计划,而她只需要按照计划进行,不会的题目还可以得到他细心的讲解,甚至就连文科需要背诵的知识,他都负责抽查,被学校里的人欺负也有他当靠山,从此走路都蛮横不少,每天还有零食投喂她......
听到她被困在山路,二话不说赶来接她,半夜听到她的喊声,以为她在做噩梦,陪了她大半夜,这才导致一上车就昏昏欲睡......
如果真是把她当成唯一的朋友对待,那这种对待方式未免有些太好了吧?
何城自从靠在她的肩膀后,就再也没有乱动过,哪怕山路颠簸,他轻轻贴着她,偶尔蹭蹭她的脖颈,像只撒娇的小动物,碎发柔软清香,禾央嗅了一下,跟她的头发是一样的味道,是旅馆里的一次性洗发露。
正在这时,应该是路过一段凹凸路段,睡过去的何城往前倾,禾央抓住他贴近自己这侧的胳膊,等平静下后,她刚要移开,却听耳侧传来一声不满的嘤咛,她心脏猛然停住,再反应过来后,她的手竟然被他抓在掌心。
禾央盯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看了会儿,没说话,只当他是睡着后无意识的动作,抽了抽没抽出来,也不知道他睡着了怎么还这么大的力气,索性平复下心跳,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看向窗外,一边又掩饰性地扯扯袖子,想要盖住两人牵在一起的手。
快要开进村子时,何叔道:“你跟父母说一声,就跟着我们回去吧!”
“我书包里装着作业,我拿上就走。”
禾央很感激能在这辈子遇见何城,他帮自己太多已经不是三两句道谢就能还清的,她也就不再客气,把这份好记在心里。其实这个老家她也待不下去了,本来以为她已经强大到可以忍受父母的漠视,可到底高估了,尤其昨天再装作云淡风轻,小婶子和李亚珍的对话还是往耳朵里钻,她们像在谈论一件货物似的谈论女儿,让她产生一种被当牲畜的感觉。
没有思想和感情,只等年龄一到便说个好价钱宰杀掉,完全不在乎买主是蒸着吃烤着吃还是活生生地吃。
等到了村里,禾央本想着让何叔把车停在村口,她进去拿了书包就出来,但何城醒了过来,他坐直身子,若无其事扫眼禾央的肩膀,唇角扬起。
“央央,我饿了。”
他刚睡醒,嗓音有些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浑身像是没骨头似的往她身上贴,禾央整个人都靠在车门上,退无可退,她也不好意思说什么,只把自己的手抽出来。
何城眼帘垂下,有些不开心地撅撅嘴,很快又恢复温和的模样期盼望着禾央。
“村里没有餐馆,到附近的镇上也得将近一个小时,要不......你跟何叔将就一下,到我家吃饭?现在也到饭点了,家里应该做好饭了。”因为是过节,禾央的父母又从镇上回来,还带着禾奶奶最疼爱的大孙子,午饭肯定准备丰盛。
就算他们再不待见禾央,面对客人该有的礼貌还是有的,毕竟人都是好面子的。
何城瞬间笑开,眉眼像是柔和了绚烂的烟花,
也不知道在开心个什么劲,只是开心归开心,能别再挤她了吗?她都快被挤出车去了!禾央郁闷想着,瞥一眼何城好看的脸,又将话吞下去。
......
禾家的院子里,李亚珍和小婶子坐在院子里洗菜。
禾真真和禾清泉在屋子里玩手机。
小婶子望一眼门口:“禾央怎么还没回来。”
李亚珍:“你别操心她,又不知道跑哪里野去了。”
小婶子说她:“嫂子,她还是个女孩,一晚上在外面,你也放心?”
李亚珍皱眉:“秀梅,你这话就不对了,什么叫我放心,她十七八的人,都长大了,小时候操心就算了,长成这么大的姑娘,家里的事半点不分担,处处都要花钱,今天这个交钱,明天那个交钱,关键她学习也不好,你昨天说的话是对的,不应该让她上高中,跟你家丽丽一样下来干活,每个月还能给家里钱!”
“我记得禾央学习还行?”
“行什么行,普普通通,能考什么好大学?有这个时间,她弟弟买房子的钱都能攒大半了!”
李亚珍并不觉得自己亏待禾央,禾央刚生下来时,白嫩嫩的小姑娘她也喜欢,可架不住婆婆埋怨,背地里说她肚子没用,没给禾家生个大孙子,禾顺利开始还帮着她说话,后来被婆婆念叨的也开始埋怨她,渐渐地,她就把怨气转移到禾央身上,恨她为什么不是个男孩?
李亚珍越想越不舒坦,凑到小婶子跟前问道:“你昨天说的那个男的,还有没有这样的人介绍?”
小婶子仔细想了想:“嫂子,不是我不帮你,那个男的准确说并不是媒人介绍的,是他看上我们家丽丽,主动跟媒人提的,要我说,丽丽上学时虽然不如禾央学习好,她初中毕业没考上高中,我还说过她,没成想各有各的造化,谁想到她能嫁给厂子经理?你们家禾央也不是不好,只是还在上学,也没赚钱,估计找媒人说只能说个普通点的......”
李亚珍气得脸色发白:“你说说,养大她有什么用?我跟顺利供她上学,结果学习不怎么样,我们家隔壁那个女孩子,次次考第一!怎么人家行她就不行?而且我跟你说,最近她脾气变得很古怪,进了家跟谁欠她钱一样,关在屋里不出门,好几次夜不归宿,就她这脾气,能嫁人就不错了!”
正说着话,忽然见一辆锃亮的黑色汽车开到门口,俩人看着那辆气派的黑色汽车,不明所以。
小婶子走到门口:“走错门了吧!”
何城率先下车,面容淡淡:“我是禾央的朋友。”
小婶子目瞪口呆看着面前俊美的少年。
禾央能认识这样的人?
她不太相信,觉得不可能,可紧接着就看见禾央从另一侧车门下来。
“这是我同学。”禾央无意多说昨晚上发生的事,随意找了个他来这里旅游恰巧碰上的借口,接着又说:“家里在做饭吧?”
小婶子连忙将人请进来,禾顺利禾富强跟着出来,围在越野车旁啧啧称赞,好奇问道:“这辆车得多少钱?”
何叔:“不贵,百来万。”
禾家人张大嘴巴,目光不停在何叔和何城身上打转。
这人得多大口气啊!百来万,还不贵?一时又看向站在禾央身旁的何城,见他面容俊美,站在那里像幅画似的,关键是他的气质,把站在他旁边的男人衬得像是旧社会的仆人,连禾家引以为傲的禾清泉在他面前都像鹌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