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陆凭阑心花怒放,前朝有言“男女七岁不同席”,大庸民风开放没这说法,但十一二岁,也已经能年少慕艾。
玉佩虽没有香囊那般常见露骨,却也常被当做定情信物。见她收下,以为裴宴和他心意相通,正满心“何以结恩情,美玉缀罗缨1”,结果就被裴宴泼了一脸“君子之交淡如水”“我将殿下当朋友”。
陆凭阑总疑心是不是头未曾开好,所以裴宴对他真就一直“君子之交”。他几次暗示,裴宴像是个铁树成精一般巍然不动。
陆凭阑看出她对自己无意,更不敢说开,怕“君子之交”都没有了。本想着等彻底剿灭朱氏余孽和皇长子派,无后顾之忧时,再想法子让这棵铁树开花。
再后来……皇长子派是被剿灭了。
可他心心念念的那人死在他赶到她身前的前一刻。
化作枯骨,哪怕他想听她一句“君子之交淡如水”,想像从前“淡如水”时期,他总借口醒酒从宫宴出来,在无人之处同她小叙一二。
也再也做不到了。
陆凭阑睁眼,眼底发红。他咽下喉口腥气,闭上眼。
不让自己再想。
浔阳。
裴宴看了一个月的商铺,头昏眼花,眼花缭乱,终于在春暖花开时,看到了一个各方面都不错的商铺。
第20章
裴宴这一个月来的看房经历, 概括为两个字,就是“头大”。
但这些天看下来的商铺,要么地段不好,要么面积太小, 要么管道太乱, 没有致命问题的都贵得叫人咂舌, 裴宴再在熙来街摆半年摊才能勉强买得起。
也不奇怪。
商铺有“旺铺”和“淡铺”之别,那些样样好的旺铺,生意不可能差。房东无论是自己开店, 还是出租,每年收入都红红火火, 除非急缺钱, 否则都不会将旺铺出售, 那简直跟杀鸡取蛋差不多。
如果裴宴只是想租商铺,还不会有这么麻烦。
偏偏她是要买的,一锤子买卖不说,后续还得交房贷,自然挑剔了些。
这么看了一个月, 就当裴宴真有些崩溃的时候,终于看到了个不错的商铺。
因是托张全的人脉联系上的商铺户主,若是有什么差错,张全面子上也不好看, 便提出由他帮着把关。
裴宴有驾照,但十几年没开,不好上路。有人接送, 自然没意见。
去时捎了几个烧饼,分给张全两个。张全美滋滋啃着烧饼开着车, 这个点不堵车,五十分钟左右就到了市中心。
裴宴看中的这家商铺位于浔阳市中心核心地段,一条很有历史的步行街“槐南街”内。
槐南街紧邻浔阳的中心cbd商区,周边写字楼、商场大厦鳞次栉比,客流虽说比不上近年新造的、就在商区内的步行街和几座大型商场,但也十分可观。
道路和店面都古色古香,在街边百年老槐树的印衬下十分有韵味,一到周末和旅游旺季,还会来不少来这拍照打卡的市内外游客。
槐南街地上铺的是青石板,据说有百年历史,建筑也大多是是那个年代留下来的历史建筑,顶多三层,因为多次修缮、精心维护,看上去一点都不破败。
光是这外部环境,就很让在古代待了十几年的裴宴喜欢。
待售商铺位于槐南街中段,挨着一栋三层的、内部正装修的气派钟楼,很好找。
户主是个肚子滚圆的中年男人,擦着汗迎上来:“来了,来了!大哥,不是说买家是个女的?怎么……?”
他以为张全才是来看房的。
张全笑道:“来看铺子的不是我,是这位小裴。”
户主目光在裴宴脸上一落,有些迟疑。
实在是裴宴太年轻了,看着顶多20岁吧?这么小年纪的,真买得起商铺么?
他怕不是被人哄了?
裴宴不知户主在想什么,给他递了个烧饼,“我做的,您最好热热吃。”
户主没什么心情吃东西,甭管这姑娘靠谱不靠谱,他还是尽心尽力带着裴宴在商铺内兜了一圈。
商铺面积不大,从门口望进去一览无遗。
整个一楼呈长方形,客堂大概三四十平方米。最里面左边是后厨,开了后门,方便装货;右边则是卫生间和通往二楼的楼梯。
商铺二楼面积很小,户主说是因为原先修房子的时候,大部分面积就跟右隔壁打通,归给右隔壁去了,二楼属于这家商铺的只有十平方出头,对着后头开了两扇窗。
店后门对着的是几条交错的、通往中心商区的小路,中间点缀卖工艺品的小铺子和槐树,虽说没什么特殊风景,但也不会挡光。二楼挺亮堂,原先户主是当第二个客堂用的,一楼坐满了,客人就能来二楼坐。
裴宴越看越满意:“这铺子多大面积?按市场价卖么?”
这个地段的市场价大概三到四万,裴宴估算面积大概在70平方出头,她这些天摆摊又攒了些钱,可供首付的资金大概是80万左右,这个商铺应该正好在她承受范围内。
户主报了面积,果然跟她的估算大差不差,但报价时却出乎意料:“230万,如果本周内签合同,可以再便宜5万。”
这下不但是裴宴,张全也震惊了。
这么便宜!?这个铺子按市场价,怎么也得叫个二百六七十万才对!
他狐疑地往四周看看,难不成这商铺有什么问题?
看出两人疑虑,户主眉毛耷拉下来,叹气道:“瞒你们也没用,一打听就知道。”
他把去年一年发生的事说了:“先是我父母相继病逝,再是我妻子车祸重伤,上月我儿子又倒下了,肝病,得移植。我的型能跟儿子配上,但手术费就要好几十万,所以才急着卖这祖传的面馆。没想到刚挂上待售,就有风言风语说这铺子风水不好,买或租这铺子的,不仅生意不会好,还会有血光之灾。”
“我们家连着坏事,这话我听了都有几分信,别说别人。生意人本就忌讳多,这下人家恨不得绕着这铺子走,这大半个月,就一人给了个价,180万——这,骨折都不是这个折法,我真没法答应。”
裴宴原本是不信这种神神叨叨,玄而又玄的事情的。
但想到霍妗妗能吸人气运,想想叫出面板,询问客服:“世上有风水这种事?”
客服:[亲亲,成事在人,不要把什么事都怪无辜建筑呢。咱们要相信科学,不要封建迷信~]
裴宴:“……”
她其实觉得“气运”的说法就挺封建迷信。
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平时问一句才打一个屁的客服竟屈尊多说了一句:[气运本质是一种磁场能量,死物理论上也拥有这种能量,但都微乎其微,不会对人造成任何影响。]
这下裴宴完全放心了。
不过面上却没有显出来,她得确认一下户主所言真假,可别有什么比他说的更严重的毛病。
说了句“回去想想”先行离开,户主显然认为裴宴不可能买他的铺子,面上更是哀愁。
一出铺子,裴宴明显感觉到周围异样视线。
她想了想,去不远处一家糖水铺买了碗糖水,还没等她旁敲侧击,老板娘就压低声音:“你们是来看商铺的?”
裴宴眼皮动了动:“是,怎么?”
“哎哟!”老板娘一脸不可思议,“哪个中介介绍你们来的,那个商铺,可是出了名的风水不好!”
老板娘的说辞跟户主大差不差。
难怪户主一点没有隐瞒的意思,看这老板娘八卦的热心劲,还有周围那些隐隐约约的视线,就算他不说,只要不是当场签下合同,不然一出门保准会知道“风水不好”的事。
多方打听加请人实地考察,确定这铺子除了所谓“风水不好”没别的毛病,裴宴干脆地跟户主签了合同。
225万,裴宴没再压价,实在是户主已经够惨,实在下不去手。
户主喜不自胜,周围店主则觉得裴宴冤大头。
槐南街有全国连锁老牌餐饮店分店、浔阳本地老字号这些中大型餐厅,也有不少普通小店。
下午时分,小店主凑一块八卦:“那家店卖出去了。”
“真卖出去了?哪来的冤大头?”
“说是个二十出头小姑娘,年轻人不信这个。啧,到时候生意做不下去,才知道后悔。”
人群中,唯独刚售出商铺右隔壁茶庄的老板面色难看。
他替人办事,带头传播“风水不好”谣言,知道最多内情。思量许久,咬牙到一边拨通电话。
几百公里外,魔都。
魔都地标之一,银城大厦88层,一个男人拿着手机,神色匆匆绕过几群受邀前来的媒体。
看到迎面走来几人,他神色一松:“宋经理!”
几人中略富态的中年男人脸上肉一抽,训斥道:“小朱,二小姐——不,现在是宋总经理了。宋总经理人还在这呢,我哪配得上一句‘宋经理’了?”
说着,他略躬下身,朝身旁打扮得体,相貌明艳的女人陪笑道:“总经理,我这助理没教好,不会说话。”
宋宛如笑笑,没出言纠正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宋怀忠暗暗松了口气,暗叹自己反应快。
他虽说是跟了宋老爷子几十年的嫡传四徒弟,照着宋家的规矩改姓了宋,还跟着宋宛如亲大哥一道排了“怀”字辈。但他厨艺上天赋不高,并不得老爷子看重,一把年纪还只能跟在其他嫡传徒弟后面做个二厨。
好在他多年以来,一直拍宋宛如马屁。
今年宋宛如一反常态,开始插手家中生意。他因为最合她心意,成功上位,成为宋家最重要的家传老店——宋家酒楼浔阳新分店的大厨和实际管理者。
他知道这位置能不能保住,不过是宋宛如一句话的事。
宋宛如的脾气,一有点不称意的,就得发怒。
浔阳店账面好不好看,关系着她的面子。因而宋怀忠有心捞油水,却也一直不敢动什么手脚。
好在,宋氏酒楼近期有个新企划,要求他收购两家临近铺子,作为附属于酒楼的礼品店和甜品店。等打出名气,总部会开单独的连锁甜品线。
其中一家铺子打听到买方是宋家,十分上道,求着贱卖。宋怀忠按市场价略低一点做账,成功吞下大几十万。
无本万利的生意,隐蔽又毫无后患。
因为账面比市场价略低,宋宛如查账时,还夸了他一句。
宋怀忠心中不知多么窃喜,本以为能再捞一笔,偏偏另一家铺子不识好歹,并不上道。
他跟心腹助理一合计,使了个毒计,买通附近一茶庄老板,让他传该铺子风水不好,这下果然赶走其他买家。
铺子户主急着用钱,宋怀忠打算再吊他一段时间,别说180万,急切之下,150万说不定都能成。
刚上任个把月,就能到手一两百万。
以后虽没机会捞这么大油水,但管人可比给人帮工好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