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少钦终于回过神来,第一反应是恼羞成怒,可孟临殊只是这么安安静静地看着他,盛少钦忽然就像是被戳破了的气球,跪在那里,竟然动弹不得。
良久,他深吸了一口气,又将孟临殊的手拉了回来,继续替他上药。
“你说得对……我心里也清楚,她做下这些事情,盛家和裘家的情谊也都被败坏了。可她毕竟是我母亲……”盛少钦胡乱地拿手背擦了擦眼睛,“我妈……我妈她这辈子,真的太可惜了,如果她是个男人,如果我爸没有那么早就去世……她也不至于将满腹的才华都用在算计图谋上面。”
孟临殊没有说话,因为知道,盛少钦只是在发泄,并不需要别人的回应。但这么一会儿时间,也足够盛少钦收拾好心情,他替孟临殊的伤口上好了药,却没有立刻松手:“对不起,刚刚说那些话让你为难。”
孟临殊说:“不用和我说对不起,盛先生,我也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想和我们扯上关系。”盛少钦苦笑一声,抬起眼睛,凝视着孟临殊,“虽然这话说得太迟了,但是其实很早以前,我就想告诉你,希望你能等一等我……等我当上家主,绝不会让你再受一点委屈。”
孟临殊静静地听着,只是说:“你和我说这些话,并不合适。”
盛少钦以前只觉得,自己和孟临殊之间,只是隔着裘桓,隔着裘老爷子,可现在才知道,他们永远也不会有可能,不说孟临殊将自己的母亲亲手送入了监狱,直到现在,盛少钦才彻底确认,孟临殊对自己,的确是没有一点特殊的情愫的。
那些悸动,也只存在于自己的心上,对于孟临殊来说,他只是一个匆匆的过客,甚至不如蓝双鹂占据的关注更多。
盛少钦明明知道,自己应该愤怒,应该不满孟临殊对于母亲的无情和残酷,可他看着孟临殊那张永远冷淡静好的面孔,却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去怨恨他。
甚至在孟临殊明确地、不留一点情面地拒绝了自己之后,他所想到的第一件事,还是要将这句话告诉孟临殊。
至少……至少这样,他的遗憾,就能少一点。
盛少钦感觉着孟临殊的手指,从自己的掌心中抽走,指尖划过掌心,留下微凉的触感,那就是他们之间,最远也是最近的距离了。
他怅然地收回手来:“是啊,错过了那个时间,现在再说,就不合适了。”
盛少钦没有和孟临殊告别,慢慢地走了出去。
门外,裘桓就靠在廊下的柱子上,盛少钦在他身边停下脚步,和他说:“虽然从小我妈就一直让我让着你,不许和你起争执,你那霸道的脾气也真挺烦人的,但是裘桓,我从来没有羡慕过你。因为你家境再好,却也没有了妈妈。”
裘桓说:“盛三,你别以为这种时候,我看你可怜,就不会修理你了。”
盛少钦笑了笑,笑容里,却满是落寞:“但我现在很嫉妒你,裘桓,凭什么你做了那么多的错事,还能和他在一起?”
裘桓收起了脸上漫不经心的表情:“你和他说什么了?”
盛少钦却没有回答,他只是重新向外走去,走到了拐角处,又回过头来,对裘桓说:“对他好一点。如果不是因为我妈的事,裘桓,我一定会从你手里把他抢回来。”
裘桓看着他的背影,“嗤”了一声,里面,孟临殊也走了出来。
裘桓问:“盛三没为难你吧?”
“没有,他只是想替盛夫人求情。”
“他怎么不找老爷子求,找你干什么?”裘桓说,“不会是觉得,老爷子不恨我这个舅妈的吧。”
孟临殊没作声,半晌,才说:“人年纪大了,心肠就会软。”
裘桓其实也知道,这件事如果不是被孟临殊这样捅出来,说不定裘老爷子真会大事化小,最多是把蓝双鹂关起来,再也不许出来,这对于蓝双鹂来说,或许不见得比坐牢要舒服,可裘桓也能猜到,在孟临殊眼里,如果不经过正式的法律审判,这件事就永远不会结束。
裘桓忍不住说:“宝乐去世前能遇到你,也算是没有托付错人。”
孟临殊没回答,却也没有回客厅那边,裘桓问:“你要去哪?”
孟临殊只说:“老爷子现在应该不想看到我。”
一些尘封了许久的事情,被从尘埃里翻出来,未必会带来感激,更多的可能是希望落空的绝望与痛苦。就像是那只被封在瓶子里的魔鬼,开始,他愿意拿出自己的全部来感谢救他的人,可最后,他却想要杀了捞他上来的渔夫。
裘老爷子盼了那么久的孩子,却只等来了迟了二十年的死讯,易地而处,孟临殊也觉得,如果裘老爷子就此厌恶他,他也不会惊讶。
虽然他的语气很平静,但是裘桓还是能够感觉得出来,孟临殊现在心情不算太好。
像孟临殊这么重视家庭的人,虽然裘老爷子并不是他的父亲,可他也很难去承受被裘老爷子厌恶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