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扬伸手扶额:“大概率。”
花听宵默默点头:“是这样。”
严方疾为人耿直,没跟上他们的思路,此刻已经着急了,拽着涂栩心又气恨又牵挂:“你答应那些人什么了?!”
“你五脏还在吗?短了什么东西没有?”
“为了收几个徒弟把自己的肾都割了至于吗!!潮生你疯了!!”
涂栩心被魁梧师兄直接拽着衣领提起来,此刻脸都扁了,艰难到喘不过气。
“不是……你想多了。”
“放下放下,”花听宵挥挥手:“就是,给了一瓶,一包,以及一盆,三样东西,你懂吧?”
严方疾愕然:“什么?”
花听宵也是被师兄呆得头疼,此刻才勉强找着文雅用语:“五谷轮回之物!上吐下泻!明白吧!!”
涂栩心默然扭头。
今晚月亮挺圆。
严方疾长长凝视着他们两个,半晌说:“我若是转生庵里的姑子,把墙拆了都要杀了你。”
宫雾努力把自己的脸捋平了,小声对姬扬说:“这件事,还是不要跟师姐说比较好。”
姬扬捂着额头久久没有说话。
他宁可自己没问这些。
涂栩心本来不想讲这些,几度起身要走,最终还是被花师哥全捅了出来。
他低着头没脸抬头,许久才道:“转生庵的人气恼不过,但我确实是依言给了。”
“她们还是说了三个生辰八字,把你们所在的地方,什么时候,都如实说了。”
“你师姐生在江南,是塘间木桶里捞起来的。”
“小雾被扔到夜鸩山下,我一个人不敢进去,趁着陪师父采药的功夫去悄悄捡了。”
“我呢?”姬扬问。
涂栩心凝视他许久,久到像是忘词了。
然后自嘲地笑了一下。
“我捡你的时候,误了时日。”
“本该在村落里捡你,但当时脱不开身,迟了几个月,再去的时候你已经被别人捡走了。”
姬扬愣了下:“然后?”
涂栩心闭着眼摇一摇头。
“然后,你在闹市里,被妇人抱在怀里乞讨。”
他声音微哑,很是艰涩。
“你旁边几个稍稍长大的孩童,有的是哑巴,有的断了胳膊腿。”
花听宵听得不忍,低声道:“采生折割……都是些畜生道的玩意。”
宫雾怔怔看向师兄,许久说:“师父,你要是再晚几天,师兄会不会……”
“不说这些。”严方疾止住话题,低声道:“小雾不死之事,确实蹊跷,也许相关的密宗卷轴都在魔界那边,暂时找不到定论。”
“但有一件事,严某一定要做。”
打自宫雾坦诚以对时,他就在反复掂量着这件事情。
有涂栩心的破事作为调剂缓冲,严方疾已经想了足够多的时间,以做出最终的定论。
中年人端容正服,起身对着她和涂栩心深深一拜。
宫雾被拜得有些不安,怕对方会请自己离开山谷。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严某……想认小宫姑娘为义女。”
“从今往后,犬子严札便是你的血亲哥哥,你出嫁时严家亦为你的母家,会为你陪上丰厚嫁妆,随时欢迎你回来。”
严方疾一个糙老爷们,说这话时紧张到声音都有点抖,不知道面前两人会不会答应。
“札儿如今年方十九,性格还算温厚平和。”
“将来如果小宫姑娘看得上他,那更是喜上加喜,”严方疾连几十年后孙子叫什么都想好了,老脸有点绷不住笑容:“总之,南崖严氏和牡翼宫今后都会是你的凭依,族谱里也一定会有你的功绩姓名,绝不辜负!”
涂栩心临时有点结巴。
“她,她救了你,你想当她爹?”
宫雾哭笑不得,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本着礼节,把仍然深深躬身的严方疾扶起来。
“严宫主,我舍命救你,不是为了这些……”
而且,我也知道我不会死呀。
严方疾重重摇头。
“小宫姑娘,你待我受痛,救我性命,已经是极大的恩情了。”
哪怕她能死而复生,但这一系列过程里的剧痛也不是常人能承受的。
他绝不是那种大事化小逃避责任的人,这件事不会这么轻描淡写地略过。
姬扬自方才就沉默着,直到这一刻宫雾走向对方,才出声打断。
“小雾。”
“你不要勉强自己。”
严方疾意识到自己可能太热情了,连忙解释道:“当然当然,严某绝没有逼迫的意思!”
“哪怕小宫姑娘不愿意,严家也会上下铭记恩情,不会有任何怠慢!”
宫雾没碰到过这种邀请,求助般看向师父。
涂栩心耸了耸肩。
“反正是义父,大不了先处处看,不行就拜拜呗。”
“你如果能多个可靠的肩膀,那是好事。”
涂栩心活了一百多岁,样貌仍自行停在二十六七岁,自身玩心未泯,带孩子一向很潦草。
他清楚,从各种意义上,严方疾都靠谱沉稳更多,样貌也很适合喊声爹爹,很能给小姑娘安全感,以及实实在在的又一重保护。
……虽然辈分上有点乱糟糟的,问题也不大。
宫雾怔了很久,试探着喊了一声义父。
严方疾登时笑得不行,连声答应。
温馨气氛里,花听宵举手打断。
“等一下,我们好像忘了件重要事情。”
“小雾——今晚到底是活着还是死着回去?”
第24章
-1-
苦思冥想的间隙里, 花听宵看向宫雾,不信邪地又问。
“那个,你真的不是吃了什么圣僧的肉, 然后体质突变了吗?”
涂栩心抡巴掌抽他:“听话本听多了吧你!”
宫雾忍着笑摇摇头, 身旁的严方疾忽然有了主意。
“说起来, 我们为什么会怕这个消息?”
“因为她不会死。”花听宵不假思索道:“世上海枯石烂, 花开花败, 均有定数。”
“宫雾现在这幅样子, 像是跳出轮回之外, 让我觉得有种陌生诡异的不舒服。”
他说话坦诚,哪怕用词太直接了些,倒也不算伤人。
严方疾把注意力放在这句话上,凝神道:“但是,这仅仅是你看事情的一个角度。”
“就像毒草可以救人, 人参可以杀人, 我们如果用另一种方式去引导其他人看待她, 效果可能会截然不同。”
涂栩心愣了下, 暗道这种事果然不能靠他自己一个人苦思冥想。
师哥看着像老古板,关键时刻脑子很灵光哎。
“外佛有涅槃之语,古经有不老仙草, 这些可都是祥瑞。”
严方疾肃立窗畔, 确认前后都无隔墙之耳。
“雾儿是被你收入谷中的孤儿,身份难以追溯。”
“如果要隐瞒此事,就算这一次能勉强应付众人之口,今后可能还会有许多次类似的事。”
“不如把她当成月火谷的福星, 抢在旁人前把此事定性。”
他说到这里,仍摇一摇头:“但这些都只是我一个人的想法, 到底怎么办,也要尊重雾儿的意见。”
宫雾叹气道:“福星就不必了,树大招风。”
可这样的事情,必然会闹出风言风语,任谁也控制不住。
严宫主做事谨慎,当晚亲自送他们一行人回了月火谷,但用得是一顶极宽敞且遮光的轿子。
他并不放心,把轿子又多施了一层防护,确保任何弟子都不会透过灯火看清里头坐了几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