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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姬扬下意识抓紧宫雾的手腕,两人站立在拱桥高处能清晰看见底下的全景。
    高阶弟子们在驱散各宫的无关人士,瞧见他们两的昙华宫佩时愣了下,知道这宫里一共就收了三徒弟,纠结了几秒当作没看见绕开了。
    姬扬很轻地说了声谢谢。
    此景观百年难得一见,更是月火谷的绝密之一。
    伴随老师祖一声怒喝,由金木水火四柱所镇的坛面以八卦双鱼的轮廓旋转着打开,竟露出地下深处被镇伏的一尊奇鼎!
    宫雾如今是第一次知道晒药庭的地下居然还埋着这样的灵宝,今日目睹的诸多惊奇简直离谱。
    “师兄,你认识那鼎吗?”
    姬扬快速摇一摇头,同样踮脚越过人群寻找熟悉的人影,声音扬起来:“找到了,我们去问寂宁师叔。”
    他牵着她快步走下拱桥,在混乱里一路往灵阵外围的看客里找去,很快便找到了自家师父的师弟,低唤了一声。
    寂宁师叔知道他们找过来了,眼睛仍盯着深坛里被一众灵力缓缓托起的巨鼎。
    “没什么可瞒的,”师叔道:“你们看这鼎上画着什么?”
    药谷里用的鼎盅多是四面见方,有中正宽厚之意。
    但此刻从深坑里缓缓上浮的巨鼎,宽约六人合抱,高近八尺,外形属牛角形耳纹,五面均被铸出虎首龙须的异兽,很是怒目八方。
    宫雾平日读过许多闲书,一眼就认了出来。
    “这是狴犴。”
    龙生九子,七子狴犴秉公好讼,常被刻画在衙门牢狱之类的地方。
    “不错,”寂宁师叔多看了宫雾一眼,又道:“这尊鼎,名叫六足狴犴段干鼎。”
    “老师祖早年修行深厚,迟迟无法破阶登仙,是因为心中有魔,执意要杀一个人。”
    宫雾没想到自己会听到这一重秘辛,抬头看周围的人,却发现这些高位众人无动于衷,恐怕早已听过这段旧事。
    “他上山修道的时候,家中生父惨死,许多年里无人收尸,等他归去时已成白骨。”
    “可是凶手是谁,寻仇何处,邻里都避而不答,全都躲着他走。”
    姬扬从前隐约听闻过这一段故事,看向那已经升至地平面的巨鼎,听得起疑:“难不成,这鼎不是用来炼药的?”
    寂宁师叔颔首:“不融丹药,只断曲直。”
    “当年,老师祖求高人铸造此鼎,皆由它的引路才手刃杀父仇人。”
    “段干乃是旧朝的耿直忠臣,听说后来也登仙得职,主断人间冤屈。”寂宁师叔谈到这里,面露景仰敬畏的神情:“很难想象……我真能见到它的真身。”
    宫雾仰头细看八尺高的巨鼎,与鼎上狴犴双目对视。
    她想了又想,不经意间喃喃道:“一尊鼎,怎么能断案呢?”
    一口锅也不会说话呀。
    “这我就不知道了。”师叔双手揣袖,转身就走:“我去讲道了,你们两要过来听吗。”
    “师叔不等着看开鼎的结果了?!”
    “等?”寂宁师叔似笑非笑道:“醒鼎需要三日,且等着吧。”
    果真如此。
    民间随意一场法会都可能长达十二时辰,这一尊巨鼎想要被唤醒运转,得靠阵法中人苦熬三十六时辰。
    在此期间不吃不喝,不睡不休,一般人根本撑不起这样的消耗。
    最初两个时辰,阵法外圈围着近百个人,被轰了几回都舍不得走。
    到了晚上,大伙儿才如梦初醒,去吃饭睡觉补功课,偶尔回来看望一下阵法里的自家师尊。
    宫雾不用猜都知道,等寂清师尊熬完这三天,出来肯定饿得能狂扒三碗猪蹄。
    ……毕竟回回他闭关出来都饿得走不动道。
    第一日她还能抓个空隙帮忙看看,但谷外又运来许多病患,今年刚收入谷中的小孩儿们都在跟着生火熬药、倒卸药渣。
    时不时有人关心下万噬池的大毒鲵。
    “那家伙还吃得动垃圾么?”
    “难,今儿瞧着像是在翻白眼了,见着我连泡泡都没吐一个。”
    “坏了,它要是一翻肚子凉了,咱谷里的垃圾以后怎么办啊……”
    宫雾不通药理,补过帚帚的竹枝尾巴以后四处清扫奔波,每天傍晚都去榛苓宫里给小朋友们帮厨。
    十六岁的少女带着一众十岁十二岁的小孩儿们蒸草饼熬稀粥,倒也忙得井井有条。
    还没等她自己停下来填饱肚子,又有别宫师兄掀帘探头。
    “你们去一个人,打发下谷前要饭的和尚!”
    小孩们都在抱着碗扒稀粥抢咸菜,闻声哀嚎一声。
    “哪来的和尚啊!”
    “我都一整天都没顾上吃饭了!”
    “山谷口好远,我不想去……”
    宫雾怕新来的小孩不认路,解下围裙起身说:“我去吧,几个人?”
    “就一个,你不用给他带榨菜,拿两个饼凑合下。”那师兄一放帘子准备走了,又冒头使唤道:“等你忙完回来,来绵德宫帮忙给病人喂药吧,行行好,我八天没洗澡人都馊了。”
    “好,等会就去。”
    从榛苓宫走向山谷口,约莫要半个时辰。
    宫雾有些怀念坐扫帚赶路的便捷,但谨记着师父的教诲,一路靠脚走。
    等她提着灯在夜色里找见那个打坐念经的和尚,竹篮里的饼子已放得冰冷了。
    远远瞧着,这和尚约莫四十来岁,身材魁梧,袈裟沾灰。
    谷门前的两盏灯笼光线昏暗,映出他头顶的九个戒疤,颜色深青。
    宫雾思忖片刻,不知道该叫一声大叔,还是尊称上人。
    反而是那和尚听见了脚步声,把最后几句佛经念完,起身看她。
    “这位施主,辛苦你了。”
    宫雾不擅长和年长的叔叔打交道,有点拘谨地点点头,把竹篮里的稀粥草饼递给他。
    和尚又道一声谢,同她一起坐在台阶上,吃得又稳又快。
    像是每口都不怎么用嚼,两三下就能吃完一张饼。
    宫雾等着收碗,坐在旁边跟提着鸡前来求药的村民打了个招呼。
    她随口问道:“你从哪里来呀。”
    “大无相寺。”
    “真的假的,那可是在很西北的地方。”宫雾笑道:“真要是从那走过来,恐怕得要大半年。”
    她还以为又是附近哪个郡的和尚过来游历,如果从秦州过来,一路得吃不少苦头。
    “七个月零十天。”大和尚喝完了粥,把碗碟用自己的袖子仔细擦净了,起身道谢:“多谢施主仁心。”
    她本该收了东西就走,接过空碗时犹豫了片刻,又问:“你吃饱了吗?”
    大和尚愣了一下,为难地说:“说谎不好。”
    那就是没吃饱。
    宫雾又问:“你能吃荤腥吗?”
    “都能吃。”
    宫雾自己也觉得饿,示意他掏出火石点些枯草,自己去旁边山林里打了只兔子回来。
    原先总需要套网之类的工具,现在她功力大进,驱使着草藤一勒就逮到手,果真方便。
    不出多久功夫,兔子被利索地剥皮破腹,架在火上烤得喷香。
    和尚竟然还摸出一角粗盐,抖了少许在上面。
    宫雾看得直笑:“我正可惜自己没带点来。”
    大和尚也跟着笑:“太久不吃盐会发晕,我是有备着。”
    吃兔子的间隙里,两人渐渐熟了,算是交了个朋友。
    大和尚名叫庆真,按他们的规矩,每二十年要下山度世一轮,老百姓们大多都知道这习俗,有的还会特意在街头相迎,舍济粥米。
    大江南北有许多小寺庙都声称是大无相寺的延展,其实互为表里,算是在各地都有所照应。
    等热烘烘的烤兔子吃完,两人都终于觉得周身暖和起来。
    “有缘再见,”庆真作揖道:“欢迎你来秦州尝一尝我们那的香叶茶,味道很好。”
    “再往南走是很凶险的夜鸩山,”宫雾说:“你如果是武僧,去那也得小心一些……得带刀。”
    “好,多谢。”
    两人就此作别,宫雾仔细擦净嘴角,在星夜下慢悠悠往回走。
    她本来可以休息了,一路都记着那个不知名师兄的约,转道去了绵德宫。
    那里的师兄师姐们大多认得她,一瞧见来帮手了,忙递出热水盆短帕子,让她帮忙给病人们擦身体。
    大伙儿一路在忙,一路闲聊着天。
    有好奇师父们这三天怎么尿尿的,有八卦牡翼宫那个漂亮姐姐到底活了多少岁的。
    聊到后面,那师兄洗完澡回来了,浑身香喷喷的很是得瑟。
    “小宫辛苦了啊!回头请你吃蜜饯!”
    “对了,谷门口那和尚是什么来头啊?”
    宫雾照实说了,大伙儿都笑着摇头不信。
    “怎么可能啊,咱们这么偏远的地方,人家过来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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