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道歉的是我。”霍深不在意手上的伤,抬起没事的那只手轻轻擦去他脸上的泪。
“又把你弄哭了,对不起,原本不该和你说的,按照原计划你应该睡一觉,第二天一醒人就到了枫岛,但是我……不太忍心……”
他用整个掌心托着沈月岛的脸颊,拇指指腹摩挲着他眼下的潮湿,那些粗粝的硬茧和掌心的纹路仿佛都活了起来,它们亲昵地依偎着他捧在掌心的这个人,仿佛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
“小岛,这一次,我想好好和你告别,我们之间该有个告别的。”
沈月岛的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顺着霍深的掌根往下淌,他摸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脸上,很用力很用力地摇头:“不要好不好,我求求你别把我送走……哥,我们不是说好了要一起的吗,我们说好了要一起的……你不能自己去……我求你,我真的求你……”
为了处理伤口方便,他本就是单膝半跪在霍深面前,现在已经全跪了下来:“我不知道还能怎么求你了,我知道你做了决定的事谁来都不会改,但我……我受不了了……为什么啊……为什么你们一个个的都要这样……难道你死了我就能活着了吗?”
霍深坐在地上,看他像只万念俱灰的小兽跪在自己面前,恍惚间又想起七年前分手那天,沈月岛也是这样,伏在他身上哭着和他告别。
“你很擅长用眼泪和我求什么,因为你知道我受不了这个。”他把沈月岛扶起来,抱进怀里,把他的脸压进肩窝,不再看他那双满含泪水的眼睛,仿佛这样就能狠下心来,“但如果早在你第一次这样求我时我就把你留下,我们之间也不会发展成这样。”
“你乖乖地和陆凛走,一周后我去接你。”
“我不走!我说了我不走你没听到吗!”沈月岛崩溃了,在他怀里胡乱地挣扎,那种明知心爱的人要为他去死还无能为力的感觉快要把他的心脏给刺穿。
他眼前一次又一次出现阿勒在大巴车上被挤成一团血雾的场景,现在霍深也登上了那辆大巴。
“你真的会来吗……你不会的,你但凡有一成把握都不会送我走,你知道这一趟凶多吉少。”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想要挣脱霍深,哭得整张脸全都红了,脖子上全是一根根凸出的筋管。
可霍深依旧无动于衷:“不管我能不能回来,你的仇我都会帮你报完。”
“不用你帮我报!”沈月岛抓着他,攥着他,双手掐在他脖子上,心里又疼又恨,不知道是爱他还是怨他,那一瞬间恨不得在他肩膀上狠咬一口,可到最后他还是什么都舍不得做。
“哥,不能再有人因我而死了,你更不行,你最不行!你明白吗!你敢把我送走我就从楼上跳下去!你出事了我绝对不会自己活着!”
“不会的,你很快就会忘了我。”
话音落定,沈月岛心尖一抖,瞳仁惊惧地颤了一下。
他愣了很久才问:“……你什么意思?”
霍深沉默半晌,把他从怀里挖出来,一边擦他脸上的泪,一边看着他的眼睛,说:“我找到了能代替布汀希覃的特效药。副作用很小但效果显著,最多两个月,就能让你忘记一切痛苦的回忆,包括阿勒,也包括我。如果我确定回不去了,陆凛会给你吃药。”
空气因这句话陷入了死寂。
雨声停了,风声也停了。
很长时间里,沈月岛都没明白霍深说出来的那几个字是什么意思,大脑无法处理出对应的信号,他甚至怀疑自己病入膏肓所以幻听了,或者出现了幻觉,不然好好一个下午怎么会变成这样。
“你刚才说……你说……你让我忘掉你?”
他蓦地笑了一声,似乎是觉得荒唐,又觉得恐怖,一股透彻心扉的寒意从他的骨头缝里生长出来,如同啃食速度极快的蚂蚁群,一瞬间就将他内里的血肉驻空,只剩外面这层僵住的空壳。
“你疯了吗……嗯?霍深?你疯了对吧,你让我忘掉你……”
沈月岛直到此刻才明白,霍深要做的是什么。
不止是为自己赴死,再也无法参与自己可能有的下半段人生,而是眼前这个活生生的,陪了他三年的人,要彻彻底底地从他的生命和记忆中消失。
以后长足的岁月中,每当他想起今天这个下午,想起曼约顿的雨天,想起蓝山庭院,想起手背上的月亮刺青,想起那个给了他很多很多特权又一次次救他于水火的模糊身影,都会觉得心痛难忍,却又怎么都记不起那个人。
这太恐怖了。
他颤抖着往后退了一些。
“你怎么能这么狠……”
“你连记忆都不留给我……”
霍深看到他眼里的害怕和无助,没再上前。
“不管是我还是阿勒,都忘了吧,没什么好记的。”
“没什么好记的?可我只有你了,你说这是没什么好记的?那我们这几年到底算什么啊?”
霍深看着窗外,双手紧握成拳:“还能算什么,我们有什么关系吗?”
“我们……我们不是在一起了吗?”
“在一起?什么时候?谁说的?”
他说出口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能杀人,沈月岛觉得自己快要被刺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