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重复:“我说,我们和离吧,江采。你左右与我没什么感情,如今叶玉珠回来,你与她情投意合,多一个我横在中间,也是碍事。我自知配不上你,也不求什么,待和离后,我自会去寻去处,绝对不会碍你们的眼。”
江采听着她字字句句,清晰有条理地陈述,甚至畅想好了未来。他心跳加速,猛地松开手,惯性将阿九往后推开几步,“你做梦!陆九!你在做梦!”
他情绪激动起来,甚至嘴唇和脸都在颤抖,什么端方气质都没了,只剩下狰狞。
他指着阿九,“不可能,这件事绝无可能!你的命是我救的!你是在江家长大的!你吃着江家的,用着江家的,你竟然痴心妄想,想离开江家,想离开我!我不会的答应的!”
阿九脸色一变,看着这个歇斯底里的江采,目光逐渐变得陌生。
“你为什么不答应?江采。”阿九平静地发问。
江采被她问得一懵,对啊,为什么呢。为什么他一定要抓住阿九这风筝线,他难以当机片刻,而后咬牙切齿道:“因为我恨你!”
阿九听得心里一颤,“我做了什么,你恨我?”
江采又猛地起身,抓着阿九的肩膀,用了十分的力气,仿佛要把她骨头捏碎,“你别以为你总是温温柔柔的,我就不知道你的真实想法,是你与母亲说,要嫁给我,对吧?是你,都是你的错,如果不是你的话,玉珠的孩子也不会死,我们的孩子也不会死!”
他觉得自己已经全然失去了理智,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不能让阿九离开他。
他慌不择言,字字戳心,好像一个行刑的刽子手,拿着刀,露出狰狞的面庞。
阿九看着他这面目,听着他这些话,即便心已经冷了,可还是不免又感到心痛。原来自己这些年,在他眼里,竟是这模样。
阿九冷笑一声,随后大笑出声。江采目眦尽裂看着她,“你笑什么?”
他晃着阿九身子,“你别以为你想离开江家,我会准许。不可能的,我永远不会答应。你只能死在这里!”
他说完这一句,便拂身而去。步履匆匆,好像一只无头苍蝇,不知去向。他从阿九院子里出来,脑子里仍旧空白一片,只剩下她那一句:“我们和离吧。”不停地循环重复,提醒着他。
心脏随着这一句话的循环而疼痛起来,随后变得麻木。
他想自己做错了事,他把阿九逼到这种地步。可是回不去了,阿九不愿意原谅他了。那只能一错再错了。
反正,他不可能答应与阿九和离。
江采在石头上呆呆坐着,不知道过去多久,直到有人来寻他。
他看着那道窈窕倩影,讷讷出声:“……阿九。”
可来人并非阿九,而是叶玉珠。叶玉珠听说江采去了一趟阿九那儿,还听说,阿九说要和离。叶玉珠心中一喜,又听见说江采出了门,便有些不对劲,朝着这儿过来了。
她寻过来,只见江采有些呆滞。
叶玉珠唤道:“阿采。”
江采忽然一把搂住她,将她抱紧了,“别离开我,好吗?”
叶玉珠拍着他的背安慰他,“好,我不离开你,我们回去吧。”
江采跟着叶玉珠回房间,缓了许久才缓过来。叶玉珠询问他发生何事,江采摇头,“没什么大事,睡吧。”
叶玉珠自然不信,她还想着阿九下堂,便能让她上位了。不过江采不愿意说,她便不追问。左右如今她得了势,拿捏阿九轻而易举。
*
第二日,江采下令将阿九的院子圈禁,不许她随意进出,院子里的其他人也一律禁足。
“把夫人看好了,若是她不见了,我拿什么是问。”他语气凶狠,直让人猜测夫人犯了什么事似的。
可阿九清白又无辜,看着门口那些守卫,心真是如同一片荒原。从前还只是枯败的花,如今已经是一片荒凉。她记起昨夜江采的指责,他说,他恨自己。
阿九无声嘲笑,难道不应当是她恨吗?
可她恨不起来,她心里总是记挂着,那个一开始的美好的江采。可那个美好的江采,正被他一点一点打碎。
她似乎开始有恨了,她恨他们一对,害得她的孩子没了。恨江采不分青红皂白,恨他不相信自己,恨他这样猜疑自己,恨叶玉珠从前欺辱她,如今也欺辱她。
可是她毫无办法,她从小在江家长大。除了江家这地儿,她不熟悉别的地方。江采要夺去她的自由,她又无能为力。
夜里江采甚至来找她,强迫她做那档子事。她力气小,拧不开江采,只觉得屈辱。
阿九闭着眼,不愿意看他一眼。
江采看见她的神色,心头一痛,却又觉得这样也好,好歹她有情绪。她会痛,会恨,她也走不了。
江采窝在她颈侧,嗅了一口,喃喃唤她:“阿九。”
他睡在她身侧,又感觉到一种安稳。
尽管阿九背对着他,缩成一团,一副嫌恶的态度。
阿九醒过来的时候,江采已经走了。门口守着的人还在,她院子里只剩下宝珠和福珠,吃的东西都是由外面送进来的。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段时日,开始还有些正常的吃食,到后面,全然是对待一个奴仆的态度。
宝珠和福珠都为她抹过几次泪,“夫人,咱们要不逃跑吧。”
跑到哪儿去呢?他堂堂一个丞相,若要找她,轻而易举。
阿九咬着唇,看着外头的天,分明这大好的艳阳,却仿佛数九寒冬。
江采时而态度很好,又与她好声好气地说话,“阿九,我们再要一个孩子吧。”
阿九冷眼看着他,真心实意地问:“江采,你是不是有病?”
她窝在床边,抱着膝盖,这样问他。江采当即变了脸色,“我没有,我不过是给你面子。”
阿九别过头去,只觉得好笑。
江逊听闻这事后,也曾经大动干戈,要处置江采。可江采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松口。而府里如今又是他当家,江逊被他气得卧病。
阿九只觉得,这日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仿佛永远也看不见转机似的。这后宅那一亩三分地,这样的小。
事情的转机,出现在又一年春天。
新帝皇位来路不正,不足以说服天下人。恰好南方有灾情,便有人以新帝触怒天威为由,兴兵讨伐。没多久,全国各地,皆有起义军。
也不知道为何,起义军一路胜利,没两个月,便已经打到都城。
新帝不得民心,施行□□,于是起义军节节高涨,很快将京城围住。
因着这事,江采忙得焦头烂额,也顾不上折腾阿九。只是偶尔来她这儿睡一觉。
江采被皇帝招去,一夜未归。叶玉珠想到外头局势,忽然不安。
也就是这一夜,叛军攻破了京城。京城里人心惶惶,江府自然也一样。
府里的人慌了手脚,守着阿九那些人自然也是,阿九正筹谋着,要不要趁机跑走。
结果又听闻消息,二皇子率兵马围剿叛军,势如破竹,局势又忽然变得倾斜。正当此际,二皇子更是放出消息,直指三皇子弑父弑君,不忠不义。
这些消息当然都是听来空泛,直到叛军临走的时候,忽然攻入江府。
第20章 20.二选一 君子崖上二选一。(含入v通知……
叛军来袭,措手不及。江采那时同众人一起被软禁宫中,也无从得知消息。
府里如今叶玉珠做主,叶玉珠慌了手脚,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上面的人都乱,下面的人更加心慌意乱,府里乱作一团。叶玉珠原要派人去寻江采,可混乱之中,哪里有人搭理?
叛军眼看要攻入大门,叶玉珠一咬牙,随手抄上一些金银细软,便要跟着众人一块逃命。
这时节,也无人顾得上阿九。
阿九先前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忽然听见外头乱糟糟的,加上这几天听闻外面乱,心里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加之,守在门口的人也忽然不见踪迹。
阿九起了疑心,正预备去查看情况,便听见宝珠急急忙忙地跑过来,“夫人,不好了,叛军不知为何,打到咱们府里了,现下都乱做一团了。咱们可怎么办?”
宝珠与福珠都心急如焚,“要不咱们也跑吧,趁着这会儿乱,夫人便离了这府。”
阿九心下一琢磨,觉得这事或许可行,便与宝珠福珠二人一道出了院子,观察着外头情况,伺机往大门口去。
可大门早就被把守住,叶玉珠才跑到门口,便被一群带刀的人拦住,她吓得脸色苍白。来人将她擒住,看她一身富贵打扮,便猜测她是这府里主母。
“你就是这府里的主母?”为首那人问。
叶玉珠摇头,疯狂否认:“不……你误会了,我不是。我……”
混乱之间,她想起阿九。
“府里的主母另有其人,你若要抓人做质,最好去抓她。我只是一个妾室,不顶用的。”叶玉珠说着,还指向阿九的院子。
首领将信将疑,派人去了她所说的院子,果真找到三个女人。可那三个女人,看着都面黄肌瘦,怎么看也不像主母的样子。
首领狐疑地看向叶玉珠,“我怎么觉得你在骗我?”
叶玉珠摇头:“没有,我真没有骗你,她是夫人。”她指着阿九,拼命想让他相信。
“你放了我吧。”叶玉珠求饶。
首领摸着下巴,似乎在思考这事的真实性。
他指着宝珠,刀架在她脖子上,“你,说,到底谁是你们家夫人?”
宝珠看一眼叶玉珠,也知道这事性命攸关,小心翼翼地指向她。
叶玉珠忽然吼道:“你这贱婢,为何害我!你敢说,阿九不是夫人?”
宝珠看着面前的刀,吓得半死,战战兢兢地不敢说话。
首领看她们要吵起来,心烦得很,本来他也没有多少时间,就近寻了个大官的府邸,想着带两个人走,说不定还能保下一命。
“别吵吵,既然如此,都带走吧。兄弟们,撤。”
阿九与叶玉珠便被一起带上马车,宝珠与福珠也一起被带上马车,马车急急忙忙地往出城的方向驶去。
*
宫内。
二皇子携部众推开宫门,二皇子看向在场那些官员,眼神凌厉,而后收下从身后抛出一颗头颅,赫然是新帝。
众人大惊失色,听见二皇子说:“李润弑父弑君,且曾污蔑叶丞相通敌叛国,实行□□,昏庸无德。吾不过替□□道,将他处置了,众位爱卿可有异议?”
此时此刻,如同刀架在脖子,火置于身下,何况先帝的确逆行倒施,与之相比,二皇子李溪倒是不错的人选。
众人便都摇头,有人带头服软:“臣等,参见吾皇。”
李溪很满意,迅速地稳定了现场,并将众人遣送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