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之后……他们是吵架了吗?
袁芯苒与卓熠没见过几次,可这屈指可数的几次加上平日里邵棠和她说起的恋爱日常,都足以让她做出判断,卓熠一定不会允许邵棠因为他耽误自己的前程。
轮到邵棠本人,她自然更加笃定,他们当年一定因为这些事闹过不愉快。
不过最后妥协的竟是她吗?
一气之下索性遂了他的意,提前收拾东西去了美国,把他一个人孤零零地丢在国内,任由他拖着一副重伤未愈的身体,去艰难盘活父亲留下的家业……
以上念头一起,邵棠的心思更重了几分。
刚才她还只是困惑于自己对同学们不辞而别的原因,这会儿依旧搞不懂,她究竟犯了什么大病才安定下来以后也六年没联系往日同窗是真,还一并多了关于她自己和卓熠夫妻关系的思考。
成长环境使然,她的确不像别人家总喜欢感情用事,动辄多想的小女生,可不代表她就是那种粗枝大叶,心思也不够细腻的女汉子。
从过去推及现在,她觉得自己再也没办法继续自我欺骗她和卓熠之间的夫妻关系特别和谐,没有任何问题了。
她察觉得到,不只失忆的她无法用已为人妻六年的态度对待卓熠,记忆没有任何偏差的卓熠和她相处起来也全不似寻常已与妻子结婚六年的丈夫。
所以,他们之间会是六年前的心结未解吗?
亦或是那只是开端,之后又发生了很多事,日积月累造就了今日的隔阂。
邵棠想到这里,便开始慌了。
第十六章
“棠宝,尝尝曲奇,里面的爆浆巧克力馅料也是我专门找厂商定制的,力求用代糖,燕麦和玉米油做出比别家黄油曲奇更惊艳的口感,晚上吃也不怕胖。”
又过了一会儿,是瞧出了邵棠情绪变化的袁芯苒打破了三人间的沉寂。
哪怕她只能一知半解地猜出这些年邵棠和卓熠的生活并非一帆风顺,也依旧将一番安抚说得贴心。
“生活嘛,其实就像巧克力一样,有苦也有甜,真正会叫人回味无穷的,往往都不是一口吃进去就齁甜的那种。”
“你是这么和馅料供货商说明需求的吗?”邵棠嘴角往上翘翘,似乎是听进了她的劝解,“他还原得还挺到位,烤出成品来确实是你形容的感觉。”
“因为包进燕麦皮里烤,与燕麦味道融合后还会变甜一点,所以反反复复让他调整了好多次。”袁芯苒的话仍然深意满满,“有些东西现在回味起来还是觉得苦就先不去想了,人生那么漫长,咱们都开开心心的,以后总会越来越甜的。”
邵棠点点头,她认为袁芯苒说得很有道理。
虽然夫妻感情疑似出了问题这种事谁都不希望看到,不过她至少可以肯定她和卓熠依然深爱着彼此。
那么一切就没什么大不了,她把握好当下和未来,有问题便去发现问题解决问题,一定比黯自神伤,叫卓熠也叫袁芯苒担心来得妥当。
想到这里,她收敛起眼中的怅然,又低头咬了一口曲奇,这次没有从牙印处咬断,而是纤白的指尖偷偷用了些力气,沿着曲奇中线的位置掰下一半。
“阿熠也尝尝,这个新品超好吃。”
她现在特别想和他亲近,不是出于想要抓紧时间弥补二人之间感情裂痕的原因,只因为再次触及到了他曾经经历苦难的冰山一角,她心疼。
卓熠定定地看着她,迎上她纯净而温暖的笑容,如受蛊惑般将嘴唇凑过去,一个简简单单接受投喂的动作,因他姿态过于虔诚,竟有种骑士用手背吻向公主宣誓衷心的既视感。
袁芯苒在一旁看得大气都不敢喘。
她向来对自家甜品店的产品十分自豪,然而此时此刻,她觉得那半块曲奇十分多余。
她又深深呼吸了一口夹杂着恋爱酸腐味道的空气,觉得自己的存在好像和曲奇一样多余。
于是她努力将存在感降到最低,自己也拿了块曲奇,就着俊男美女发给自己的狗粮,同病相怜似的,吃得格外香甜。
只可惜她的惬意夜宵时间并没有维持多久,被她放在收银台的手机猝不及防地响起了铃,不仅差点吓掉了她手里的曲奇,更是直接呛住了卓熠,本就没怎么嚼的曲奇直接滑入喉咙,让他不得不背过身去发出了好一阵咳。
“哈哈,哪有你们这么发狗粮的?”袁芯苒本来还有点不好意思打扰到了他们,见此情形一下子笑喷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被自己塞给别人的狗粮噎住。”
“我才刚从国外回来不久,我们业务生疏也很正常嘛……”
给已婚六年的老公喂块曲奇而已,居然都能闹出事故,邵棠不免讪讪的。
她想,在他们夫妻恩爱如初之前,她或许真不能在亲密举动上太为所欲为。
毕竟只是像今天这样被曲奇噎住还好说,万一哪回没把握好尺度,再重演一遍昨天的喷鼻血事件就不好了……
“行了,别光顾着笑话我,去看看你手机,响好半天了。”邵棠把头埋得低低的,边给卓熠拍背,边欲盖弥彰地试图调侃回去,“一遍没接通就打第二遍,不打到你接誓不罢休,我猜是烛云博,他当初追你那会儿就这样。”
邵棠如是说也有一定事实根据,首先烛云博追袁芯苒的过程的确堪称百折不挠,而且现在也即将晚上十点,正是商场闭店,平日里袁芯苒该下班的时间。
虽然袁芯苒没有说太多关于烛云博的事情,但她提起男友和恋情的语气轻快甜蜜,邵棠不难听出他们感情很好,烛云博把袁芯苒追到手后也是那种十分体贴负责,势必不会放心女友深夜一个人回家的男朋友。
不料她这么一问倒提醒了袁芯苒,圆脸女孩儿一下把眼睛也瞪得溜圆,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直奔到收银台拿手机。
“遭了,棠宝!”
袁芯苒将手机上一排蔚为壮观的未接来电和未读信息展示给邵棠看,足以见得烛云博才不是只打了两个,直到刚刚才响铃是因为她给手机设置了早8:45到晚9:45的工作时间免打扰。
“之前那伙人来闹事,你和卓总没过来帮我解围的时候,我实在太害怕了,就偷偷按了手机的紧急呼叫键,系统自动把求救短信发给烛云博了。”
“呃……”邵棠万万没想到袁芯苒一言不合能把这么重要的事情抛之脑后,“你快给他回电话。”
她代入了自己和卓熠,觉得哪怕是如今二人感情疑似出了问题的情况,卓熠都百分之百会急死,他适才瞧见她过来,可是第一时间挡到她身前护她呢!
她急,袁芯苒更急,赶忙划开锁屏,手指点在最新的一条未接来电上,便要拨通。
“哎呀,怎么刚好这时候没电!”谁料好巧不巧,袁芯苒那台已经工作了一天的iphone小mini突然电量标红,连等待风音都没叫她听上一声,就果断熄屏关了机。
袁芯苒:“……”她知道苹果,尤其是mini系列的续航表现一向不太尽如人意,可断得这么寸是不是也有些过分了!
“……用我手机,先给他报个平安。”邵棠同样无语极了,拦住了匆匆忙忙找包,找到了又手忙脚乱从里面翻充电器的袁芯苒。
“好,谢了哈棠宝。”袁芯苒没和她客气,道谢后接过来直接拨通了那个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
这次风音只响了两下,应该没有不接陌生号码习惯的烛云博秒接。
“云博,是我,我没事。嗯,是我之前和你说的那几个蛇精病过来闹事,不过已经有人给我解围了……”
袁芯苒松了口气,第一时间澄清现状,安烛云博的心。
“邵棠你记得不?帮我的是她和她老公……具体情况三言两语讲不清,等你到了再说。总之我这边问题都解决了,你车开稳当点,千万不用急,听到没?”
她生怕烛云博心急之下会赌上所有驾照分危险驾驶,仅仅被警察叔叔抓到扣分还好,真造成什么事故就得不偿失了。
“苒苒,幸好……你要吓死我了……”邵棠的手机默认通话模式为免提,因此她和卓熠都听到了烛云博恍若亲身经历了一场劫后余生的释然喟叹。
只是片刻释然过后,他的声线很快又恢复了紧绷。
“苒苒,是这样的,我这边也出现了一些比较复杂的情况……就是刚才收到求救讯息又打不通你电话的时候,我快急疯了,偏偏路上还堵车,我一时半会儿赶不过去。我是实在没办法了,才心一横联络了我合伙人……”
“你合伙人……不会又是那个小日本吧?”袁芯苒嘴角夸张地一抽,显然对这人的印象并不是很好。
“人家有一半中国血统。”烛云博无奈地辩解了一句,心知肚明自家女友和合伙人不对付,“我也是太着急了,除了弦太,一时半会儿又找不到其他可能与那个圈子有交集的人……”
“你搞搞清楚,他是家里挺有钱的算个富二代,但他家基业都在日本,你哪里来的自信,那群找我麻烦的京圈二世祖会带他一个往胳膊上纹飞天小女警的平成死宅玩?”他话没说完便被袁芯苒打断。
“是,所以弦太也说他搭不上那些本地纨绔的人脉。”
烛云博现在冷静下来,同样觉得这位合伙人的主意有些胡来,因此生怕袁芯苒更生气似的,话音越发闪烁。
“不过他说,如果我的需求只是你平安无事,他可以换种实现方向帮我。”
“他打算干嘛?”隐隐的,袁芯苒萌生出了不好的预感。
“购物中心的通讯和电力系统……”烛云博艰难说出口,“他告诉我他有经验,之前攻破过的目标比你所在的商圈复杂几十倍,可以确保百分之百的成功率。”
袁芯苒:“不是……我要他这百分之百有何用啊?”
烛云博:“他认为你既然已经把店开在这里一年了,地形肯定会比那些刁难你的人熟,一旦同时切断了电力系统和通讯系统,可以帮你趁着他们慌乱的时候跑掉。”
顿了顿,烛云博试图给自己病急乱投医,脑子一热就同意了合伙人的提议找理由:“他说这叫万家灯火为你坠落,挺浪漫的……”
袁芯苒差点背过气去:“我真是谢谢他啊,用这么浪漫的方式告诉我,我是个值得全世界灭灯的女人。”
“苒苒,你听我说,我和弦太真没这个意思……”烛云博急忙解释,“你稍等我一下,我现在得给弦太打个电话,如果不快点告诉他计划终止,凭商场的防火墙大概率拦不住他十分钟,再迟了就……”
再迟了就怎么样?
烛云博说不出也没必要说了。
因为手机通讯已经和购物中心的所有光源一齐切断,顷刻间沉入黑暗的购物中心先是一片死寂,好半天过去,才因为周遭顾客和工作人员们手足无措的呼喊,爆发出了一阵又一阵的嘈杂。
“……有没有搞错,这就是小日……小日子过得还不错的日本选手,单身23年练就的手速吗?”袁芯苒骂街了。
骂街之余也没忘记一旁的卓熠和邵棠:“棠宝,卓总,事已至此,你们先和我走吧,商场的地形我确实熟,等咱们出去见了烛云博的……”
袁芯苒这会儿只觉得让邵棠和卓熠陪自己经历这档糟心事挺抱歉的,倒并不担心他们二人会因此惊慌失措。
住了两年对寝,袁芯苒清楚邵棠柔弱的外表下有一颗惊悚悬疑发烧友的心——她才不怕黑呢,甚至为了帮她们这些不敢在解剖课上动手的姑娘练胆,她还专门组织过大家午夜零点准时观看恐怖片。
袁芯苒想,邵棠不怕,卓熠就更不可能怕了。
好歹也是当过特种兵的人,出于执行任务的需要,过去应该没少在深夜的深山老林里潜伏过。
可她话音落下好半天,却迟迟没有听到他们的答复。
“棠宝,卓总……”
袁芯苒用惯了iphone,不是很熟悉邵棠这台安卓手机的操作模式,再加上着急,一时间没能立刻找到手电工具。
可哪怕只有微弱的屏幕光,还是毫无保留地将不远处那两道紧紧相拥的身影照进了她眼帘。
没有丝毫征兆便切断的通讯信号,顷刻间吞噬光源,将周遭万物拖入死亡倒计时的黑暗……卓熠昨晚刚刚经历了一次战后ptsd的发作,面对眼前几乎与六年前如出一辙的场景,无助和恐惧自他心底涌现,瞬间吞没了全身。
上一次,他亲眼见证了邵荣和其他突击队战友的死亡,这一次,他一片混沌的大脑早已模糊了时间和地点,面对邵棠,面对他今生今世仅剩的珍宝,他本能般地伸出手来,将她一把抱入怀中。
“棠棠……”他哑着嗓子唤,不带半分情与欲,无非是梦境未醒的垂死挣扎,是理智溃散的鬼迷心窍。
这一刻,他拥着她,仿佛终于抓住了深渊中的唯一救赎。
第十七章
将战友们用命换来的情报传达给周晨骁之后, 卓熠觉得自己的最后使命已经完成,因为他的决策失误,突击队全军覆没, 他没想过独活。
但三天后, 他在云南当地的医院悠悠转醒。
意识到自己没死的那一刻, 他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 只有万念俱灰的恐慌。
他为什么还活着,其他人都死了,留他一个人活着……真的要如此残忍地惩罚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