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父亲给她取的名字竟也叫“陆怀卿”?
“我爹爹他还好吗?这些年他为何不回来见我和阿娜。”陆怀卿问。
她暂且压下心中对名字一事的疑惑,先问及了关于她父亲的事情。
当年父亲回长安前,明明答应好了会回来的,但为何这么多年他都没有回来找过她们。
她却没想到她此话一出,营帐里的人都沉默下来。
比旁人多活了一世的陆怀卿,很快从中品到了一丝不对劲儿。
“我父亲是不在了吗?”陆怀卿轻声道。
陆昭也没想到陆怀卿会如此沉着冷静,这一点与他事先得知的“天真蛮横”小公主一点都不相符。
他慨叹:“陆兄这些年并未回长安,我们也不知道他如今身在何处。”
听到陆昭的话,陆怀卿的神情逐渐落寞。
陆昭:“陆兄写信联系过我,说他与漠北女育有两女的事,只是被我当作旁人的在戏弄人,却没想到……”
陆玠可是边关守将,漠北与大燕那几年战火不断,两方远没有如今融洽。
谁又想得到他会在失忆期间,与漠北的盟主成亲不说,两人甚至还有了孩子。
也多亏他生的极为俊美,为了震慑敌军,他常以青面獠牙的面具示人,苏尔才会不知道他的身份。
不然只怕苏尔只会在遇到陆玠的第一刻,就杀掉奄奄一息的仇敌。
“陆兄信中也说了会回来接你们母女的……只是造化弄人。”陆昭道。
陆怀卿听到陆昭的话心中有些许刺痛,但她还是先握住了阿娜的手。
她知道阿娜这些年也放不下阿塔,如今骤然听到这个消息,心中绝不会比自己好过。
傅葭临看到了陆怀卿的动作,她明明自己也是不高兴的,却还是先去安慰旁人。
他今日看到了陆昭,也很快从陆昭、崔远与苏尔的谈话重,明白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苏尔从经略使灭门、军户被杀这两件案子,以及陆怀卿查到了那一点关于他生父消息的线索,居然就能前前后后把这整件事情串起来。
她不仅猜出了陆怀卿父亲的身份,也猜到了他母后绝对不会放过漠北一事,提前就派人借王家的手,将陆玠在漠北还有两个女儿的事告诉了她母后。
这才有了陆昭快马加鞭赶来制止这场政变的事。
只是没有会想到他会先一步站出来阻止了崔远。
不过,这世上所有事情都需要等价交换……
傅葭临的目光幽幽,他瞧陆怀卿此时还握着自己母亲的手。
这个小公主真是愚笨过了头,她都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什么。
果然,一番寒暄后,陆昭说出了心中所想:“皇后娘娘想看看两位公主。”
苏尔面色微变,正想说什么,却被陆怀卿先抢了先:“陆叔,请问是什么时候?”
“娘娘的意思是最好几日后启程,五殿下会负责照顾好你。”陆昭道。
“不行……”
苏尔的话没说完,就被最听她话的女儿打断:“陆叔,请问我如果去了,阿姐能不能就不去……还有,我此去能算作是代阿娜去上贡吗?”
陆怀卿知道那假死药对人体终究还是有损伤的,她实在是不想阿娜受半点伤。
此时有了更好的解决办法,她当然不愿放过。
陆昭见陆怀卿同意去长安,连连点头,生怕苏尔拒绝:“自然可以!”
“崔皇后也是这么想的。”陆昭特地在“崔皇后”三个字上加重了音。
苏尔眉目中闪过纠结的神色,但最终看着女儿期待的神色还是不情不愿点了头。
陆怀卿见状,心里长舒一口气。
只要阿娜不去长安,那就能躲过前世突如其来的暴毙。
陆怀卿又与陆叔闲聊了许多事,等到她终于有了困意离开后,却在营长外被人堵住。
“不要去长安。”傅葭临道。
陆怀卿仰头看着面前的少年,突然有些被吓得向后退了一步。
这样警告的语气,让陆怀卿忍不住回想起前世傅葭临。
那人在文官参的折子越来越多后,最喜欢冷淡地警告她不要做有些事
不要一个人去莲池边,不要想着溜出宫,不要惦记回漠北……
前世的傅葭临最喜欢限制她做想做的事。
但十七的傅葭临还想管她不成?
陆怀卿正想反驳,却看清了傅葭临眼里的认真。
前世那人说话从不与人平等对视,大多时候不是睥睨众生的姿态,就是玩弄人心的轻浮。
而年少的傅葭临显然没有前世那么恶劣,以至于在荒原十五皎洁的月光下,陆怀卿轻而易举辨认出了少年的真心。
“长安,很脏。”
“你不会喜欢的。”
陆怀卿听清了傅葭临补充的话,呼吸微微凝滞。
她突然明白了“不要”不是限制,而是建议……
没人教会傅葭临道谢、道歉还有与人相处,那是不是也没人告诉过这个少年——
他关心人的方法也不对。
第十九章
傅葭临说的都是他的真心话。
没被父皇母后认回去前,他除了有任务去过几次长安以外,其余的日子都待在南州烟雨楼。
这几年在长安,傅葭临亲眼目睹了父皇母后彼此之间的算计,他也早就习惯了的他人的异样眼光。
他从不在乎那些或怜悯或嘲讽的眼神,但他知道长安一点也不好。
陆怀卿就这样毫无防备地看向她,月光柔和温柔地洒在她身上,她的眼却好像比月色都还要明澈许多。
她这样的人,应当会厌恶长安才是。
“我知道了,多谢你提醒。”陆怀卿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了。
“我怕走夜路,你陪我走一段吧。”少女的声音在空旷的荒原上越发清脆悦耳。
傅葭临原本该拒绝的,陆昭是母后的人,他还有母后想要交代给他的话,他不该让陆昭等太久。
这也是这些年父皇教他的驭人之术。
但他看完了陆怀卿送他的书,书上说的和父皇说的不一样。
他从前没有费时间想过,他要怎么活,只是活下去就好。
此刻,在清风明月下,他踏出营帐下的阴影,上前一步:“好。”
陆怀卿意外傅葭临如此爽快答应,她只当这是她送的书起了效果。
果然,这世上才没有什么人生来就是坏坯子,傅葭临也只是没有遇到人愿意教他罢了。
陆怀卿悄悄向傅葭临看了过去。
他虽然还是记忆中冷淡的模样,但可能是因为今晚月色太过柔和,陆怀卿竟觉得这人或许还有得救。
今生她已经教他许多,类似不要恩将仇报、要守礼……兴许他将来和他兄长抢皇位时,也不至于闹到弑父杀兄的局面吧?
“殿下有事?”傅葭临问。
“没、没有!”陆怀卿急忙偏过头,“我刚才没看你,我就是在看风景。”
她说是在看风景,脸却已经涨红。傅葭临看到了她的异样也没戳破,只是继续跟着她。
陆怀卿不想太过尴尬,就主动出声打破了两人的僵持局面:“傅……殿下,你真的会和我一起回上京吗?”
这话一出口,陆怀卿却更觉得不对。
她总觉得这话听起来,像是自己在恳求傅葭临陪她一起去上京。
还好,这一世的傅葭临还不是前世那个抓紧一切能逗弄她的机会,寻她开心的帝王。
傅葭临:“自然。”
“这样啊,多谢你!”陆怀卿怕说多错多,急急忙忙道谢。
她说完这话也不再多言,傅葭临话少,更不可能主动追问。
两人居然就沉默着走完了剩下的路,除了虫鸣和涉过草地时的“莎莎声”,一路上再没有别的声音。
“你不要喊我殿下。”临分别时,傅葭临却主动开口。
他像是很不习惯这样与人解释,神情别扭又奇怪:“我不喜欢别人喊我殿下。”
长安那些年都会毕恭毕敬称他“殿下”,但他知道,那些人全都看不起他。
没有人会看得上一个自小流落在外,血脉存疑的皇子。
他不在乎别人如何看他,但不知为何,听到陆怀卿唤他殿下,他就是莫名不喜。
陆怀卿记得前世傅葭临也不喜欢她喊他陛下。
尤其是在两人相熟以后,每次她一喊,傅葭临就会不高兴。
陆怀卿一直以为这是傅葭临故意整她。
她一个如履薄冰的质子,不喊他陛下,还能喊什么?
可是……原来傅葭临少年时候,就不喜欢别人这么喊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