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来由想到自己第一次踏进裴氏集团的大楼时,女人穿着正式的工作西装向她走来,领子竖的笔直,眉间是公事公办的严肃。
不,确切地说,她们那时候还都是十六七岁的少女。
比起她的局促不安,从小在商场里浸泡的裴清琰要冷静许多。牵着她的手,一言不发地带她去顶楼。
许知意到现在都记得,她对周围匆匆经过的人们感到陌生与不安,目光总是停靠在少女瘦削的肩头,仿佛这样能使自己自然些。
裴清琰偶尔会回过头来,与她四目相对。
“以后你来之前跟我说一声,我到门口等你。”
“可是这样……会不会耽误你学习公司事务?”
许知意看到少女侧过脸,眸光清亮,如一汪掺着暖意的幽深清泉,映出她的慌张无措。
“你只管来就是了。”
抓着她的手用了几分力气,裴清琰似乎浅浅地笑了下,语气轻柔,“对你,我永远有时间。”
——很多时间。
这是她未说出口的承诺。
而许知意在之后的每一次拜访裴氏,对方都会早早在门口等待,挺拔的身姿犹如一棵雪松,望向她的眼眸中只有欣喜。
那一瞬间,许知意觉得自己如同泡在温暖的潮汐中,连心口都逐渐融化掉。
但她每次都会避开目光,加上一句“阿琰,朋友之间不必这么客气”。
说话的同时,她没有注意到裴清琰骤然黯淡的神情。
……
“在想什么?”
女人拉着她坐进车里,距离又近了几分,她近乎跌坐在对方腿上。
檀木香悄无声息地将她包围,一如之前无数次那样。
“在想以前来公司找你的时候。”许知意不免有些失神,稍稍停顿了一会,“那么早就开始接触商务,会不会很累?”
在别的小孩还在为升学和青春期感到头痛时,裴清琰已经开始学习如何接手家族企业,中间隔了不知几个跨度。
许知意每次想到这里,都觉得不可思议,但偏偏她就是看着对方一路走来的人,也是唯一的见证者。
“没办法,我们家只有我一个孩子,必须由我来扛这些。”
女人的语调没有太大起伏,仿佛这对她而言是件吃饭喝水般的小事。
“如果累了,你可以跟我说,虽然我不一定帮得上什么。”许知意踌躇片刻,终是碰了碰对方的指尖。不料,却被女人一把攥在手里,如获至宝。
“那当然最好。”
像是听到了某种重要的承诺,女人凑过来,柔软的嘴唇擦过她耳际,最终在她耳后轻柔地落下一个吻。
温柔的让她生不出哪怕一丝反感。
“周末,如果你有时间的话,陪我一起去养老院看望芳姨吧?”
安静地任暧昧发酵,片刻,许知意轻声打破了沉默。
刚回国时,芳姨就告诉她裴清琰这些年来明里暗里帮了不少——像是照顾生母般为她养老。
许知意私心里知道原因,也很感激裴清琰揽下了这份本不属于她的职责。在她原本的计划中,就是要为芳姨颐养天年。只是,出国那么久,把之前安排好的全部打乱了。
“好呀。”女人答应的很爽快,“芳姨每次都跟我念叨你,现在你去了,她不知有多高兴。”
“这六年……谢谢你。”
许知意小声地吐出几个字,心想裴清琰又该让自己不要说这种话。
果不其然,她话音刚落,就感到女人用手指点了点她的嘴唇。
“以后再说谢字,我可要亲你了。”
带着笑意的声音很温和,炽热的呼吸蹭过她敏感的颈侧,有些酥麻。
许知意忍不住向旁边躲了躲,却被女人进一步搂在怀中,发丝交缠,衣料磨挲的声响如此清晰。
血液窜上面颊,黑暗中,她悄悄红了脸。
……
一夜好眠。
阳光洒在枕边时,许知意睡意渐消。
距离六点还差两分,她不禁将目光投向身侧熟睡中的女人,不经意落到其微蹙的眉心。
也不知道这些年经历了什么糟心事,梦里都这般防备。
心口微微作痛,她不由自主伸出手,指尖温吞地帮对方抚平褶皱,再悄悄离开。
时间还早。
为了不吵醒裴清琰,许知意洗漱的时候尽量不发出声音。在厨房切菜时,她也将玻璃门关牢,不让叮叮咣咣的声响泄露到外面。
即便如此,六点半一到,女人打着哈欠向她走来,“老婆,你怎么不叫我。”
“让你多睡会不好么?”许知意洗了两双筷子出来,“吃饭吧,我做了蔬菜三明治。”
记着裴清琰不喜欢洋葱,她特意没有放,用西红柿代替。
“老婆的厨艺真是越来越好了。”
“……油嘴滑舌。”
许知意无奈地摇头,却被女人顺势锢住了手腕,“老婆,要不我们今天下班后去领证?”
“哎?”
之前说好的是周末,冷不防听她这么说,许知意有一瞬呆愣。
“早一天也没坏处,对吧?”
女人眨了眨眼睛,眸光清亮,闪烁着不加掩饰地期盼。
不知怎的,也许是在那一刹那被蛊惑,许知意答了一声微不可闻的“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