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他又开始睡不着。9点多了,他在堂屋翻找手电筒。
陈春梅走出来,看着邹良拿起手电筒就往外走,问道:“大晚上的你去哪?”
邹良说:“睡不着出去溜达。”
陈春梅心疼白天对儿子发的那通脾气,不再说话随他去了。
邹良出门,也不知道去哪,由着性子乱走。泉灵村有一条主村道,笔直地通向西边的山里。月亮正好,压根不用打灯,他关掉手电筒顺着村道往西边去。
路是石子路,光是白月光。前面有座小木桥,桥下就是泉灵溪。小溪旁有座信号塔,老些年前要盖塔村里人听说有辐射不让盖,最后供应商承诺给塔上放盏灯,大家这才答应下。
毕竟那块黑,拖拉机晚上看不清路,翻进去过溪里。越靠近塔路越亮,邹良不再往前,顺着溪流往下停在滩边。
溪水静悄悄地淌,月光和灯光交织在水面上碎碎闪闪,跟天上的银河掉下来似的。溪边一排野生野长的直柳树,溪滩上大片发白的碎石。
晚风夹着腥香的水气吹过来,邹良深吸呼吸,觉得浑身舒爽。
以前怎么没发现,这还真是个好去处。
第5章
邹良正图清净,身后来人了。
他扭头一看,并没有不快或者觉得被打扰,因为来的人是宋迎春。
宋迎春和他同岁,是同村但交集不多。事实上邹良这些年被陈春梅养的很封闭,跟村里人大多没什么交集。
宋迎春不如邹良成绩好,上的是隔壁镇上的高中,也是刚高考完。他也是村里为数不多的,让邹良有好感的人。
同龄人之间总能聊上几句,宋迎春爹妈也很明事理,这点连陈春梅都很认可,愿意跟他们家结交。
宋迎春大步走来,朝邹良打招呼:“大良。”
邹良觉得,宋迎春大概是要问一下他大晚上在这边干啥的,可他并没有。自然地打完招呼后,就站在滩上脱衣服。
宋迎春穿一件白t恤,已经汗透了紧巴巴贴在身上,下面穿的一件牛仔裤,裤管上全是泥。他抬手脱下上衣扔在地上。解开腰带,脱下裤子,腰带的金属头摔在石头上,清脆的叮当一声。
邹良看着宋迎春脱了个精光,甩开一条毛巾往溪里走。溪水不深,宋迎春走到中间,正好淹到腰际,剩一片光裸的后背。
肩宽腰窄,结实精悍的一片背,矗在暗黑的夜色下、粼粼的水光里。迎春舞着毛巾,大剌剌地擦洗开,搓搓脖子抹抹脸,腰边荡开一圈不安的水波,哗啦啦响着。
不多会,宋迎春转身,从溪水里走来。
邹良看着他一步步上来,头上是月亮,身后是高塔,两簇光打在他身后,显得整个人更加阴沉健壮。邹良看着看着,看见宋迎春身下湿漉漉的毛发露出水面,竟有些不自在,下意识移开目光。
宋迎春走到邹良旁边,拧干毛巾动作粗糙地擦水。他穿上一条宽大的条纹短裤,就地坐下。
“抽不?”他从那条脏牛仔裤里,掏出一包烟。
那烟盒已经压扁变形,被汗泡的有些潮湿,泥味和汗味很浓。邹良不抗拒,他抽出一根,凑过去借宋迎春的火。打火机咔哒一声冒出火苗,两根燃烧的烟头,叼在两张嘴里。
邹良吐了口烟,开始说话:“怎么来这边?”
泉灵村是个依山傍水的地方,村头有很多水塘,夏天一到,村里人都喜欢去那里洗澡。
宋迎春夹下烟,手撑在身后:“这水凉快,也清净。”
邹良还在等宋迎春问他,大概是,你呢?怎么也来这边。
可是宋迎春答完就不再说,优哉游哉地抽起烟。
越是这样,邹良反倒越想聊:“白天很忙吧。”
“上午割完公路边那个田,拉回家没耽误,直接把谷子脱了。下午翻翻稻子还没睡一觉呢,我二娘喊我去给他们家栽秧,那秧发得长了,再不种就得荒。”说起农活,宋迎春的话多了起来。
“玉玲子不在家?”邹良问。
宋迎春声音低沉下来:“说厂里忙呢,赚加班费。”他顿了顿,又说:“我二叔家忙不过来,还不如回来。”
邹良往宋迎春身上看,他的胳膊已经晒分了层,t恤袖口往下,黑红色。往上连带胸口腰身,是漂亮的小麦色。宋迎春的肩头磨破了皮,红通通的一片。听他这话,邹良便知道宋迎春这个暑假不会轻松,他对自己二叔家的事情向来不推辞,更何况现在还是农忙。
邹良抽完烟,放松不少,他看着水面像是自言自语:“我晚上睡不着。”
宋迎春笑道:“那你是不累,像我们这样的,白天累得跟猴似的,晚上倒头就能睡。”
宋迎春嘴快,说得也毫无恶意,可话刚讲完,他便察觉不妥,扭头察看邹良的表情。
“我那啥……害……”
邹良苦笑一声,心里默认了宋迎春说的“我们这样的。”他知道迎春的脾性,也并未多想。
都聊到这了,邹良继续问:“你考得怎么样?”
宋迎春答:“就是个大专。”
宋迎春看邹良还是一副兴致不高的样子,心里有点燥,直愣愣地说了句:“大良,你明年一定能考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