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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莹身体一抖,钟浅忙握住她的手。
    对面一直盯着她的林源忽然出声:“有你这份心,就够了。你们走吧,他们不可能放我走,因为我看过他们的脸,知道他们那些勾当……”
    还没说完,就被人一耳光扇在脸上,他头偏过去,不耐地吆喝一声:“还磨蹭什么?快走。”
    方莹眼圈通红,狠狠心,拉起钟浅:“我们走。”
    钟浅回头看向站在绑匪中的林源,正好对上他迎过来的视线,看到他眼里的伤感,她忽然挣脱方莹的手,往回跑了去。
    方莹惊叫一声:“浅浅,快回来。”
    在所有人不解甚至虎视眈眈的目光下,钟浅跑到林源面前,伸手抱住他,低声说:“别放弃。”同时飞快地把什么东西塞进他外套口袋。
    然后又看了他一眼,转身跑回去。
    一阵油门轰响,方莹的车子绝尘离去。
    很快就再也听不到一点声音。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雾霾依旧,天边一轮圆月释放着惨淡的白光。
    几名绑匪忙碌着打点行装,把几箱现钞藏进车里,当然也要摘掉面罩,他们今晚就要连夜出逃,有了这些钱,再加上即将得到的另一笔,以及一份特殊关照,他们就能一路向南,最终逃出边境。
    林源蜷缩在地上,刚才那个跟他有仇的家伙又给他几拳,他顺势摔倒。
    不多时,有人过来。
    月光下光头锃亮,伸手来抓他肩膀时,脚下忽然被绊住。
    地上侧卧的林源两脚夹住他的腿用力一扭,绑匪被撂倒,刚要出声,嘴被一只手捂住。就见林源一直被绑在身后的手不知何时重获自由,紧接着,绑匪脖子一凉,有温润的液体汩汩流出。
    林源一跃而起,将血流不止手脚扑腾的大块头拖到暗处。
    这时又有一人走过来,边走边催促同伴动作快点。
    他走近时看到墙角露出两条腿,正感觉不妙,一记拳头带着风迎向面门。林源闪身出来,提膝顶上这人腹部,同时两手分别卡住他的下巴和后脑,用力一扭。听到一声骨头错位的轻响后,他立即松手。
    绑匪一共八人,撂倒两个,还剩六个。
    林源一边盘算着,一边猫着腰在暗处潜行。变故很快就被发觉,其余绑匪骂咧着掏出枪开始搜人。手电筒的光线在空中交织晃动,他们人多,四面包抄,林源早晚会被发现,横竖都是一死,他心一横,纵身跳出阴影,拔腿朝大门方向跑去。
    身后立即响起枪声。
    刚跑到路上,前方猝然大亮,是两道车灯,全速朝他开来。
    林源抬手挡眼,同时闪身让路。
    这辆车经过他时猛地一个转弯,伴着一阵刺耳的轮胎摩擦声绕着他转了半圈,后车门打开,一个熟悉的声音喊:“上车。”
    后面的人已经追上来,枪声连连,打在车身上,火星迸射。
    林源一个飞扑,钻进车里。
    最后关头,左小腿猛地一疼,还是中了一枪。
    方莹今天特意开了一款奥迪防弹车,性能极佳,她车技还不错,此刻也是拼了命赌一把。那两辆车追得疯狂,几次擦身而过都被她倏然提速给甩掉。
    钟浅一直很紧张地回头看,林源咳嗽一声说:“应该不会再追来了,对他们来说,越往城里越危险,现在拿了钱跑路才是正事。”
    钟浅这才松了一口气。
    随即闻到血腥气,发现林源左小腿被血染透,而他脸色已惨白,还有星星点点不知是自己还是别人的血迹。她忙脱下身上的棉布小衫给他包扎止血用。
    林源低头简单处理完伤口,用袖子抹把脸,沉声说:“谢谢你们。”
    前面方莹没有回应,隔了一会儿才答了句:“是她非要救你。”
    林源却像是很懂地轻笑一声。
    钟浅从后视镜里看到方莹脸色也是煞白,知道她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状态,于是提议:“妈妈要不我换你一会儿?你休息一下?”
    方莹哼一声:“就你那三脚猫的车技,省省吧。”
    林源有气无力地接过:“你也别大意,今晚雾大,这条路线你又不熟,现在还……”他咳一声,“疲劳驾驶。”
    “知道了,就你话多,省省你的力气吧。”
    方莹语气不佳,林源却宽容地一笑。
    钟浅不由欣慰,看来这个决定是正确的。
    同时也暗自感慨,男人就是跟女人不同,任何时候都能保持理性和调节气氛,还有就是超强的爆发力,没想到林源真的能以一己之力从八个人的看守下逃出来。她给他那小块碎玻璃,更多的是给他一点信念,等她们想办法救他,因为他看向妈妈的目光里,除了眷恋,还有诀别的意味……
    她心想,这样强悍的一个人,应该可以保护好妈妈吧。
    很自然地,钟浅又想起另一个男人。
    她生命中最重要,也是唯一的那一个。
    市区的灯火越来越近,再过一座桥,就到了跟老陈约定的地方。方莹这才松了一口气,手也略微松动一下,一直握得太紧,手指已经僵住了。
    这三个人里,她是最紧张的,也是最没出息的一个。
    却肩负着最重要的任务。
    身体靠上椅背时,后腰处被硌得一疼。那里还别着一把手.枪。
    她不由唏嘘,今晚这一切如同一场梦,而且,还未真正结束。
    眼前忽然暗了一下,像是低血糖时的症状。
    方莹一惊,又发觉手臂肌肉也因为一直绷紧刚一放松便剧烈酸乏,果然是疲劳驾驶,她咬住下唇,打起精神来。
    就在这时,忽听后面钟浅和林源同时大喊:“当心。”
    前方视野里,出现一个庞然大物,距离近到窥不清全貌,正对着她眼前的是一只黯淡无光的车灯。
    方莹做出本.能反应以躲避,然后,听到一阵金属撞击声,她头皮一紧,那是大桥两侧的铁锁链,似乎被撞断,下一秒,感觉到车身腾空。
    车子下坠的那一刻,身后传来钟浅的尖叫。
    钟季琛没想到,短短几天,他的浅浅又进了医院。
    而且这一次,是在重症监护室里。
    他此时身上犹带着旅途的风尘,那边飞机刚落地,就接到消息,立即买了机票返程,工作上的事交给随行的另一位高层。连续三十多个小时的行程,回来后只喝了几口水。
    可他现在一点都不觉得累,也不饿,他甚至没有一点感觉。
    他只是,大脑一片空白。
    从听到钟浅出事的那一刻,到回程飞机上,到回来后听医生介绍诊断结果,到这样静坐等待的漫长时间里,他大脑就这样一次又一次地呈现出阶段性空白。
    休息室的门被推开。
    一名医生带着护士走进来,客气道:“家属可以探视了,但只能进去一位。”
    话音刚落,离门口最近的钟季琛立即起身。
    其他人,挂着手臂吊带的方莹,陪在她身边的林源,以及钟父钟母,虽然都是一脸的焦急,却没一个人起来跟他争。
    钟季琛在护士帮忙下做了消毒处理,换上无菌服戴了口罩。
    没进来前心急如焚,到了近前却忽生情怯。
    床头一排各式仪器,发出滴滴的声音,他的视线落在监控屏上,上面不断变化的数据是他的浅浅的生命指标,虽然不懂,却能看出是在延续。
    他这才抬起脚,疾步走向病床。
    钟浅鼻孔插着氧气管,头部贴满电极片,经由数条红红绿绿的导线连接到床头仪器,看起来有点吓人。脸上却干干净净,没一点伤,好像只是睡着了。
    他很想触摸一下她的脸,可是却不敢摘去手套,怕造成感染。
    他在床边的椅子坐下,隔着手套握着她置于身侧的手,他轻轻呼口气,腰低下去,把戴着口罩的脸贴上她的手心。
    严重脑震荡,大面积水肿和瘀血,压迫多处神经区域……医生和他说话时他脑袋都是懵的,对这些术语几乎没有概念,听完后他问:“会有后遗症吗?”
    浅浅那么聪明,如果伤了脑子,以后……
    医生一脸抱歉,“这个现在还不能判断,要等病人醒来作进一步检查。”
    他呆了呆,然后问:“她什么时候能醒?”
    医生做了个更抱歉的表情。
    钟季琛吸了一下鼻子,这才意识到自己流了泪,他抬头,看到钟浅手心湿漉漉。她纤细的手腕还贴着电极片。
    他忽然慌乱,找东西擦,却什么都不敢乱碰,最后在西裤口袋摸出一方手帕把她的手擦干。
    这时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护士轻声提醒:“钟先生,时间到了。”
    秦岳接到秦雪电话时,人正在朋友的别墅。
    窝在泳池边的椅子里,身边一池碧水波光粼粼,他却一副颓废状。听到消息后,麻木了两分钟,立即爬起来。
    开车时,他还心存侥幸,也许只是秦雪气他忽然顺从家里安排,故意整他。
    也许,是知道了他对她姐们儿做的缺德事儿,吓吓他替她出口气。
    可是到了医院,听了钟浅主治医师的介绍后,他只想狠狠扇自己。
    他还在纠结是临走前跟她道个歉,解释清楚,还是就这样酷酷地走掉让她误会怨恨他的同时也记住他一辈子。却不知,自己在做这种可笑挣扎的时候,她的世界已经天翻地覆。
    秦岳从医生办公室出来时,钟季琛迎面走来。
    擦身而过时,秦岳低声道:“对不起。”
    钟季琛像是没听到,抬手敲门,得到回应后推门进去。
    秦岳在过道顿了顿,抬脚前行。
    医生说,这三天很关键,如果伤势感染恶化,可能导致脑死亡。即便没恶化,如果三天之内还不苏醒,就有可能一直昏迷下去。
    一直昏迷,秦岳当时喃喃地接:那不就是植物人?
    医生遗憾地点头。
    秦岳想象不出,那会是什么样子。
    他失魂落魄地一路走出医院大门,坐进车里时已经泪流满面。他不知道自己是悲伤多一些,还是内疚悔恨多一些。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真正爱上钟浅。他只知道,只要能让她醒来,他就算上了路立马被人撞了都行。
    哪怕腿再断一次。
    同样不敢想象的还有钟季琛。
    他是真的不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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