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玄英坐在那里,跟张娟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才组织好了语言:“张娟,你有空吗,我和我爸有很重要的事想找你帮忙。”
张娟看到谢玄英就忍不住倒吸凉气,因为这位老哥哥身上的气势太吓人了。
即便是穿着便装,也能一眼就看出来是个武警。
那笔挺的身板,那锐利的眼神,嘶,跟要吃小兔子的老鹰似的。
张娟有点心慌意乱,还好张华拍了拍她的手背,给她吃了个定心丸。
有当女民兵的妹妹在呢,不怕。
张娟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我们去那边说吧,华儿,你也来。”
谢玄英跟谢振华对视一眼,父子俩都不想再多一个人知道这事,摇了摇头。
张娟却坚持:“我跟华儿比亲姐妹还亲,你们要是不让华儿跟着,那我也就不奉陪了。”
父子俩只好妥协,四人沉默着往张华张娟合住的小院走去。
到了院子里,谢玄英锁上院门,又去后院检查了一遍,最终把张华推到后门那里盯梢,这才走回了前院。
谢振华取出那张模糊不清的照片,递给了谢玄英。
谢玄英吹了吹:“张娟,你还认得这照片上的人吗?”
张娟把照片接过来,眯着眼睛贴近点,再贴近点:“两个大人都看不清了,但是旁边这个小男孩估计是你吧,但没你凶。这个女孩……咦,我今天刚在老照片上见过。”
张娟事先通过年龄的差异已经排除了是孟恬恬的可能,所以这会没往她身上想。
进屋后把那盒子取了出来,把里面的照片全都交给了谢玄英:“我爸的遗物都在这里了,你们自己看吧。怎么了这是?”
谢玄英翻了翻,只找到了两三张跟他爸有关的,还有一张有他爸和二妹,直到翻完了也没找到一张有小妹的。
他很是沮丧,线索中断了,怎么办呢。
可他不甘心白白来了这一趟,又问道:“你家还有旧的报刊杂志吗?”
“你找那个干什么?几年前我妈把我爸的遗物寄了过来,里面确实有一些,不过今天刚被人偷走了一些,喏——”张娟领着谢玄英进了西屋,指了指那边刚刚收拾起来的箱子,她把箱子掀开,“今天我姑妈过生日,所以我没来得及整理呢,你们自己找吧。”
“谁偷的?”谢玄英毕竟是缉毒警察,对情报的敏感度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张娟却没有立即回答,她晃了晃神,脑子里有几个碎片呼之欲出,但就是差了那么一点点劲儿,她能模糊看到一点点光影,好像有个女人,抱着孩子,还有记者,有个军官说要拍照片什么的,可他们具体长什么样,她看不起清。
谢玄英看她似乎不舒服,赶紧扶了她一把:“不舒服吗?”
“我没事,你等等,我怎么觉得这两件事是有关联的。”可具体什么关联呢?她不知道。
张娟甩了甩一团浆糊的脑子:“来偷东西的是范海林和阮娇娇,阮娇娇是你那个继妹,范海林跟她好上了你们知道吗?”
“她不是来找她表姐玩的吗?”谢振华忽然出声,他这个继女可真不省心,整天胡作非为!
回去得好好收拾她不可!
张娟直接把这对狗男女卖了:“找她表姐?哈哈哈,谢师长,看在你是长辈的份上,我就不挖苦你了,我劝你,再忙也要抽空找人好好盯一下你那个继女,她可是我见过的人里头最恶毒最阴险的一个,蛇蝎心肠都比不过她那颗烂透了的心!”
“她到底做什么了?你跟我说,我绝不姑息!”谢振华平时没怎么关心过这个女儿,他为了病怏怏的小女儿已经耗尽了心血,根本没有精力关心什么继女。
反正是契约婚姻,他给了钱的,自然不用再给出去感情。
可阮娇娇不这么想啊,她觉得既然结婚了,谢家的一切就应该都是她和她妈妈的。
自然得陇望蜀,贪心不足。
好在张娟把她的真满目看清楚了,清楚得不能再清楚。
张娟冷笑一声:“做什么了?她花了三年的时间跟我称姐道妹,天天说要给我和范海林保媒拉纤,结果呢,她招呼都不打就把范海林勾搭走了。我要不是被一个好心的小胖妞救了,我已经是个淹死鬼了,还轮得到你们来找我要以前的老照片?”
“张娟,到底怎么回事,你好好说。”谢玄英蹙眉,看来阮娇娇这次闯的祸不轻。
张娟冷哼一声:“好好说?行啊,简而言之,范海林早就有婚约了,这姑娘来岛上的那天,你们家阮娇娇当着人家姑娘的面把人抢走了!我丑话说在前头,这姑娘可是救过我的命的,我早晚让阮娇娇付出代价!”
谢玄英很能理解她的心情,拍了拍她的肩膀:“我懂,被人背叛的滋味很不好受,不过趁早看清人渣也是好事。你放心,我们一定严肃处理,给你一个交代!言归正传,张娟,可以让我和我爸看看这箱子东西吗?”
“看吧,反正这些对我而言一文不值。”张娟说着直接走了,“你们最好直接把东西搬回去吧,一个都别留在我这里了,免得再招了贼过来。华儿,我们走。”
*
孟恬恬今天很开心,她的二表哥来了!
这下有人给她撑腰啦!
她到了小木屋那里,把来岛上之后的事一五一十地全都说了。
孟少阳听罢,气得直接冲了出去:“不行,我这个暴脾气,我非得把范海林这个畜生找出来揍得他满地找牙为止!”
郑长荣赶紧追了上去:“要揍找个人少的地方,不然的话只要他一嚷嚷,你的前途就全完了。”
“放心,我有数!”孟少阳摆了摆手,出去了。
一路打听着,满岛在找范海林的踪迹。
路过张娟家门口的时候,正好看到谢振华和谢玄英在抬箱子,他虽然揍人心切,但还是过去帮了把手:“谢师长,这是什么呀,都落灰了。”
“一些没用的老物件。”谢振华含糊了一下,孟少阳也没有穷追到底,帮着把箱子抬到了码头那里,便准备离开了。
转身的时候,发现谢玄英手里捻着一张照片,眼角余光一扫,觉得有些眼熟,忍不住凑近了看了眼:“呦,这小姑娘跟我表妹长得可真像。”
谢玄英正发愁呢,闻言好奇道:“是吗?是你这次来看的那个吗?”
“对,她刚回去了,不然还能让你见见。照片上这个呢,你认识?”孟少阳好奇。
谢玄英低头看了看照片:“这是我二妹妹,谢钟灵,不过她不在本地,等她回来我就叫她过来见见你表妹。”
“钟灵?这名儿好,那你是不是还得有个妹子叫毓秀啊?哈哈。”孟少阳是个社交达人,什么话题都能发散出去。
没想到,他这无心的一句调侃,居然发散对了。
谢玄英笑了笑,对这个一面之缘的同龄人多了几分欣赏:“可以啊兄弟,上学的时候没虚度光阴。”
这是夸他知道钟灵毓秀这个词儿呢。
孟少阳谦虚了一下:“这有啥的,随口一猜。不过这毓秀的毓字对小孩子来说可不好写,你们倒不如换个同音的字,我觉着玉石的玉就挺好,寓意也好,又好写好认。我那小表妹就喜欢简单的名字,整天跟我嚷嚷‘表哥表哥,孟字怎么这么多笔划啊,我可不可以只写上面的子字啊’,笑死人了。”
“你表妹真可爱。不过,她居然跟你一个姓吗?”一般而言,表妹跟表哥肯定是不同姓的,因为父系社会都是随父姓嘛,表哥的爸爸跟表妹的妈妈是亲兄妹,表妹的爸爸是外人,姓氏自然不同。
所以谢玄英随口问了一句。
孟少阳却乐了:“不愧是警察啊兄弟,这点不寻常都察觉出来了?没错,我那表妹跟我爸姓,因为我姑妈不要她,她是在我家长大的,名字还是我给取的呢,我说这小妮子笑起来甜甜的,叫恬恬就挺好。不过我用的是竖心旁那个恬,这样不俗气,笔划也不算多。”
“你姑妈可真够狠心的啊,自己闺女都不要。”谢玄英说着,不禁想到自己那个狠心的妈,叹了口气,“算了,不说你姑妈了,我妈也没好哪去,扔下我们父子兄妹四个就不见了。”
孟少阳没想到谢家还有这么一段辛酸史,怪同情的,他拍了拍谢玄英的肩膀:“兄弟,别难过,今天咱们萍水相逢,也算是有缘人了,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我一定尽力。”
谢玄英拍拍他的手背,默默叹了口气:“走了,回家再接再厉,找我妈和我妹的线索去。”
说着,父子俩便上船离开了码头。
孟少阳原本没在意,可走到半路,咂摸出不对劲来了。
不是说亲妈不见了吗?怎么又要找什么妹妹的线索?
奇怪的一家人。
算了,想不通干脆不想了。
正好路过广播站,他便停了下来。
进去后笑着跟里面的广播员套了个近乎,人家见他是个军官,又听说他有急事,便很爽快地就把位置让了出来。
片刻后,岛上的广播响了起来,孟少阳操着一口地道的北方口音骂道:“范海林你个龟孙子!死哪儿去了?给老子出来!你踹了我妹子跟什么软啊硬的娇啊蛮的好上了是吧?可以啊,啊!给你发电报装死不回!罔顾婚约暗地里跟别的女人勾勾搭搭!这就是你做的畜牲事!你以为老子离得远就拿你没办法了是吧?呸,你不仁老子就不义!麻溜地给老子滚出来!给我妹子道歉!”
听着这浑厚有力的叫骂声,小木屋那里的郑长荣头疼不已。
郑锦绣也很担心,出来问道:“儿啊,你这个战友怎么这么虎啊?他这一嗓子一吼,所有人都知道他要找范海林的麻烦了,他就不能偷偷下手吗?”
“我提醒过他了。算了妈,只要没人看见,这事就没发生。”郑长荣决定了,为了给孟少阳创造机会减少目击证人,立马回了训练场,把岛上除了巡逻之外的士兵全都集合了起来,来了个突击训练。
孟恬恬则留在屋里埋头默写今天学习的内容,她听着广播里的叫骂声,忍不住的乐。
郑锦绣发现后直接拿起了戒尺:“开小差了?伸手——”
“好婶儿,可以不打吗?”孟恬恬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她也不是第一次犯错了,每次都是萌混过关。
可这次郑锦绣却不依了:“那不行,你心里想着别人呢,我不高兴了。”
“我没有!”孟恬恬矢口否认,“我就是被表哥逗笑了而已。”
“你撒谎!我问你,你对那个什么范海林,有感情吗?他当初要是没跟阮娇娇好上,你是不是就嫁给他了?”小老太太憋着坏,要套小姑娘的真心话呢。
可傻姑娘不知道啊,立马耿直地反驳道:“谁说的?他既然心术不正,那我早晚能看出来,肯定不会跟他走到一起的。我只喜欢长荣哥哥这样一身正气,行得正又走得直的好人。再说了,我虽然在家都听姥姥的话,但我也是有我的小心思的,我来岛上只是不想继续在姥姥家白吃白喝了,不是非范海林不可的。婶儿你不知道,寄人篱下很难受的,我但凡还有别的退路我都不能来找范海林。只要我一发现范海林不是好人,我肯定立马就不要他了,我宁可自己找个活儿干,慢慢再找个好对象,就算苦点累点我也不跟他将就,到时候啊,我还是会跟长荣哥哥走到一起的。”
“呦,你个小丫头哪来的自信啊?就那么笃定了我家长荣看上你啦?”小老太太继续憋着坏。
孟恬恬歪着脑袋一想:“对哦,他跟我处对象都是被我闹了一通才点头的,他该不会是想等我表哥来了就不管我了吧?那我……我……”
孟恬恬慌了,这可怎么办啊,万一表哥把范海林收拾一顿之后,还叫自己嫁给范海林呢?
那不完蛋了?
老家那些跟丈夫闹离婚的女人,十个就有九个半是被这样劝和的呢。
孟恬恬想到这里,心里一阵阵酸涩,一阵阵刺痛。
糟糕,她在长荣哥哥这里才住了二十天左右,却已经不想走了呢。
这可怎么办呀?
要是长荣哥哥真没看上自己,也不好赖着不走啊。
想到自己渺茫的归途,孟恬恬愁眉紧锁,连字都顾不得写了。
抬头的时候,眼里已经噙着泪花了:“婶儿,长荣哥哥是不是看不上我?他们都说我又黑又胖,说我不配,唔……”
郑锦绣吓了一跳,哎呦,傻姑娘不经逗,玩笑开过头了。
赶紧端了个小板凳过来,坐在旁边把她搂在了怀里:“傻丫头,哭什么啊?你想啊,我家长荣要是没看上你,何至于去七堡礁把我都请过来了呢?你该知道见家长是什么意思吧?更不用说,让家长直接寸步不离地守着你了。婶儿刚才是逗你呢,怕你心里还有别人,三心二意不肯跟我家长荣好了。现在看你这样,婶儿心里有数了。等会你表哥再来,婶儿就跟他提亲,你说好不好?”
“什么?好啊,婶儿你拿我穷开心是不是?”孟恬恬惊觉自己上当了,一时又急又气,一想到提亲两个字,更是臊得无地自容,干脆把笔一扔,装模作样地冷哼一声,“谁说我要嫁给长荣哥哥了,哼!”
说着,不等郑锦绣捏她的脸蛋儿,赶紧躲到屋里去了。
郑锦绣在堂屋里笑得合不拢嘴,拿起她刚刚默写的伤寒论,心里无比宽慰。
“都说字如其人,这可真是个好姑娘啊。趁着那少阳没来,我老太婆给儿媳妇找订婚礼物去。”小老太太笑着站起来,去东屋翻开自己那一箱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