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食是你种的吗?面粉是你磨的吗?面包是你烤的吗?你有什么资格浪费?”指挥官挥舞着橡胶棒,厉声训斥。
游游不敢回答,嘴里呜咽着,又不敢大声哭,一双眼睛楚楚动人, 模样很是可怜。杨木心想,如果是个正常的男人,应该都不忍再责怪她。
指挥官可不吃这一套,她举起手上的面包,面包正好配合气氛地落下一滴潲水,命令道:“吃了它!”
游游看了一眼面包,马上干呕起来,就势蹲在地上,指挥官又命令一声,游游还不动,只把头埋在膝盖里。眼见指挥官正要举起遥控器电击游游,桂园冲了出来,大叫着,“别打她,别打她,我替她吃!”
指挥官冷笑,“你替她吃,你以为就没有你的事儿吗?”
“其实你们每天浪费粮食的情况,我们都做了详细的记录,今天
就是第三堂课程,教教大家什么叫节约食物,没想到今天就抓了一个扔面包的!”
“我真的不能吃这个面包,吃了我会死的!”游游哀号。
“会死吗?”指挥官把手插进口袋,那我就给你们吃吃看,看这样的面包吃了,人会死吗?
话音刚落,指挥官 a376 把手中饱蘸潲水的面包一下塞进嘴里, 在众人面前一口一口咀嚼,直到完全咽了下去。
13
杨木逃一般回到房间,抱着洗手池呕吐。
刚才看指挥官吃潲水面包,李黛当场就吐了,杨木和张国良强忍着恶心又帮她清扫,现在这一手黏糊糊、热烘烘的呕吐物,让杨木也恶心到极点。
吐了几下,杨木口渴,自然而然地拉开冰箱的门,这一下又把他吓了一跳——
只见每天都会定时补给的冰箱此刻又空了,除了瓶装水还在,在冰箱的最下层有一个盘子,里面堆了一些食物残渣,看起来就像李黛刚才的呕吐物!
盘子的旁边有一张纸条:
邵杨木先生,这是初级课程的第三课,请您吃掉这段时间您浪费的食物。
我们会每天给您供应,直到您全部吃完才能去餐厅正常用餐。提示:别想扔掉,会受到严厉的惩罚!
杨木跑到李黛房间,见李黛也自身难保,她面前的那一大盘子吃剩的食物堆得高高的,景象特别壮观。
“怎么办,这可怎么吃呀!”
“还能怎么办,闷头吃吧,早吃完早解放。”杨木已经彻底想通。“你说,那个游游是不是很讨厌!”李黛气鼓鼓的,“一路上我对她那么照顾,原来她是这种人,今天竟然想害我们,戏子果然无情!” “不要这么骂人。”杨木搂住李黛的肩膀,嘴唇不自觉地贴了贴她的脸颊,“她也不是故意害我们,女孩子难免胆子小。”
“胆小?我看她一直是男人宠着,惯出一身臭毛病!”
“你们一路上都是好朋友,别因为这点事就影响感情,后面不知道有多少难关还要大家一起面对呢!”
“怎么只有这点事呢?那天余光远打我,游游没有帮腔,结果他提出绝食,游游第一个就支持,这还是我的朋友吗?”李黛嘴都气歪了,不过马上又换上幸灾乐祸的表情,“你看看,结果呢,人家指挥官是女的,不吃她撒娇献媚的那一套,真是活该!”
杨木往床上一倒,四仰八叉,感慨女人的友谊真靠不住呀! “男人的友谊就靠得住吗?”李黛也歪在一边,反问。
杨木也不好回答,只好指指冰箱里的剩菜:“宝贝儿,味儿不错,虾还挺新鲜,你就慢慢享用吧!”
“奶奶外婆的腿儿!”李黛拿枕头丢杨木。
“提醒您注意文明用语,小心被电击。”杨木一本正经。
李黛赶快鸡啄米,“对,对,谢谢您的提醒,对不起,再见!”
14
杨木本来就比较节约,一顿就吃完了自己的那点剩饭,得以回到餐厅用餐,张国良警官已经坐在里面,看来他几乎没有浪费过任何食物。
一两天后团友才陆续到齐,杨木好奇团里有位胖团友怎么也会剩那么多饭,后面听他和别人显摆,因为家境特别好,他对食物极其挑剔。
杨木又想起任青青来,脑海中出现了芬雅餐厅的最后一晚。
任青青也是这样百般挑剔,每种食物都要有出处,她也如同美食家一样如数家珍,什么普罗旺斯的、阿拉斯加的,在她的眼里,最贵的才是最好的,进口的就是高雅的,纯土鳖才吃国产的食物,而她作为“海龟”,血统名贵,高高在上。
每次只有杨木点菜单上最贵的菜她才会喜笑颜开,已经长满暗疮的脸像一张撒了芝麻的大饼——这个时候就会适时响起钢琴悦耳的音符,芬雅餐厅里有个矮小的男人每天弹唱,任青青一边等菜上桌, 一边心满意足地托着下巴,摇头晃脑地跟着哼唧那些杨木听不懂的外语歌。
本该是多么美好的景象呀,可是不知怎么的,想到这一切,杨木涌上来的却是厌恶。
李黛不搭理游游了,杨木也只好跟着她,从游游身边经过时竟然闻到她身上一股酸味,也分不清是没洗澡还是没刷牙。
垂头丧气的女明星一个人默默坐在餐桌前,把面前的饭菜吃得干干净净,杨木见她拿面包把吃过的餐盘擦了一遍又放在嘴里,马上跑回收餐区,捡起自己刚放下的餐盘,用舌头舔干了汤汁。
犹犹豫豫的,回房间的路上杨木又靠近张国良,那天和余光远干架的时候,一拉一扯间杨木已经感觉到警察在偏心自己,明显是挡余光远的腿力。
有人保护真好,杨木竟有孩子般的小满足。
前几天的谈话被李黛打断,一直如鲠在喉,因为杨木必须搞清楚, 关于郭川之死,警察究竟都知道了些什么。
“张警官,第二个奇怪之处是什么?上次您说了第一个……” 张国良淡淡一笑,好像一直在等杨木主动发问——
其实,在你们的不在场证词中我发现了几个奇怪之处,前提是我已经认定你和任青青是杀人凶手,你们一起杀人埋尸。
而第二个奇怪之处就是,你们为什么要分别提供不在场证明。
虽然你们想到互相做证不会被采纳,但我推断,你们决定分别提供证词并不是为了证词的可信性。有点绕吧,让你的大脑平静一下, 跟上我的逻辑分析——虽然是恋人,但你们这代年轻人特有的自私,
让你们大难临头各自飞,想到的是先自保。
杀完人之后,你们中间的一个人提议,赶快分别做不在场证明。你们在餐厅和死者大吵大闹,当晚死者就被埋尸,你是男人,任青青是孕妇,对于警方来说,你的嫌疑要大得多!
说到这里,张国良又观察杨木表情,果然,他开始眨眼睛。
但是——你们忽略了一个关键点,那就是,你们的不在场证明看似独立,其实却是直接关联的!
按照你们的证词,当晚7 点到8 点,你送任青青回家,8 点到9 点,你自己回家。任青青身体不适 8点30分进了医院,马上就抽血化验,证明是她本人,而你 9 点到家,9 点 20 分去吃宵夜。
分别证词可能会被警方采纳,但风险却更大,两个不在场证明都成立要比一个不在场证明成立难。
从这个证词上看,任青青的不在场证明比你的充分多了。她的是直接证明,而你的是间接证明。
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你们的证词时间咬合很严密,你的不在场证明是基于任青青成立的基础上。
任青青的证词如果成立,你的证词可能成立,不过警方依然会怀疑任青青和你撒了谎,她其实是自己回家,然后去了医院,而你一个人去杀人。
如果她的证词不成立,你的证词就绝对不会成立,因为你说送她回家,她没回家去杀人了,那你怎么能证明你没有一起去杀人呢?
所以,从不在场证明来看,你处在下风。
15
“但是你并没有找到我们证词的漏洞吧?不然你是不会让我出国旅游的。”杨木还不死心。
“对!”张国良笑了,“当时的确没发现漏洞,或者说发现了漏洞,但还没找到证据。”
先看任青青的不在场证明吧!
8 点 32 分,任青青出现在医院的监控摄像头中,一左一右有两个人扶着她,证实是她的父母。
可医院的监控摄像并不清晰,虽然能看到脸,五官却很模糊。当班的急诊医生也说,任青青难受,一直捂着肚子,眉毛也拧着。回头请他辨认任青青的照片时,他有点拿不准,但还是一口咬定是同一个人。
而任青青不在场证明的关键是血液,这是无法造假的。如果任家接到女儿杀人之后的来电,临时找一个人来扮演女儿,就算这个人找到了,她的手臂也不可能抽出和任青青一模一样的血液出来,因为每个人的血液独一无二,其中包含的 dna 是特有属性。
事实上我们也证实,医院当晚从任青青手臂中采集的血液样本与调查阶段从她手臂上采集的血液样本,判定属于同一人。
请注意我的措辞,判定。
因为毕竟过了二十几天,血液的某些指标有所变化,但 dna 比对还是一致。
任青青的不在场证明因为血液而变得坚不可摧,即使看不太清楚她的脸,但是警方也会采证,这样,她的杀人嫌疑被彻底洗清了。
接下来就是你,作为本案的第一嫌疑人,也有一个不在场证明——时间。
我和同事做了 5 次试验,每天晚上 7 点从芬雅餐厅出发,选择最快的路线,以最快的速度开车去河谷开发区的埋尸点,再回到你家。
结果发现,因为还是晚高峰的尾巴,这一时段路况并不好,再加上一路上红绿灯特别多,无论如何都不能在两个小时之内从芬雅餐厅经河谷开发区再回到你家,更不要说还留出一定的时间去杀人和埋尸体了。
我们又调取了这一路段当晚的监控摄像,并没看到有违章闯红灯的记录。仔细辨认了每一台摩托车的影像,没有看到你和郭川。地铁站的监控我们也仔细筛查过了,没有你们的踪影。
因此,我们警方认定,即使你没有送任青青回家,就是你一个人搭乘黑的士,7 点从芬雅餐厅出发,到河谷开发区杀人之后,也没办法在 9 点左右赶回你家。
你的嫌疑也暂时被洗清了。
听到这里,杨木暗自松了一口气,很想擦一擦额头冒出的汗,他知道自己现在满脸通红,没办法,这是老毛病,又怕伸手擦汗被警察看出异常,只好拼命地眨着眼睛……
16
餐厅回房间的路也不是永远没有尽头,张国良警官看着杨木可怜的模样笑了笑,拿出口袋里的纸巾递给他,快擦擦吧!
“小兄弟,所以说,我一眼就看穿了你,认定你是犯罪嫌疑人。
“在酒店大堂等你那天,我是故意说任青青的不在场嫌疑洗清了, 就是想看看你的反应。果然,当时你的表情特别复杂。
“沉默了一会儿,你主动问起埋尸体的地方,其实就是在暗示我, 两个小时之内,是没办法从芬雅餐厅去杀人地点再回到你家的。这时候我就肯定,你一定是在时间上做了手脚,让你可以实施这个别人无法实施的犯罪。”
“我没有特异功能。”杨木随手把擦过汗的纸巾丢在走廊里,就像给邵风华擦完屁股一样,“我也没有做手脚,我说了一万遍,我真的没有杀人!”
“杨木!”张国良弯腰捡起那块纸巾,放进自己的口袋,“你也说我们算是共患难的兄弟了,现在身处国民大饭店,未来完全不可知, 我说过,我现在也不是警察,就算是我又能做什么呢?你承认自己的罪行,我也不能把你绳之以法。”
“张哥,我真的没有杀人,你能信我吗?”杨木眼睛里透出无奈, “我这一辈子,连小动物都没伤害过一只,我怎么会杀人呢?”
“那就是任青青杀的人,你只负责埋尸体喽?当时也是她提议开车去僻静的地方,也是她提议你们分别做证词,对不对?”张国良忽然变得犀利。
“你别逼我了,哥哥,我不能说……”杨木哀求,恢复了大男孩的模样。
“那晚之后,你为什么每天坐地铁去河谷开发区呢,难道不是想监视埋尸的地点有没有被人发现吗?”
“我有事……” “什么事?”
“这算是我的隐私,可以不回答吧?”
“好吧!”警官已经走到自己的房间门前,一边用房卡开门,一边回身笑着看杨木,“你现在的表情已经给了我答案,我早就分析过,提出那个提议的人是很自私的,不值得你去爱,你却还在维护她,无非是因为她是你的未婚妻,还怀了你的孩子,对不对?除了你主动包庇她之外,还有一种可能,她在利用孩子威胁和逼迫,让你关键时刻一个人顶罪,对不对?”
张国良步步逼近,杨木跟着往后缩,不敢对视。
“可你知道郭川为什么要追踪你们吗?——郭川的目标从始至终都是任青青!你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吵架吧?”
张国良看着杨木错愕的神情,“那我就都告诉你吧!”
17
初级课程的最后阶段是理论学习,内容涵盖了各国社交礼仪、文化民俗、道德公约等方方面面。课程扎扎实实上了 60 天,边上课边考试。考试的形式也很灵活,既有闭卷考试,也有场景模拟,考不过就要重修,直到完全考过才行。
一时间,这群成年人都变成了勤奋的小学生,摇头晃脑的读书声不绝于耳,夜里,杨木和李黛蹲在走廊里,头顶着头,背笔记做题目, 互相督促和测试,日子变得特别充实,连杨木都体会到了久违的校园欢乐。
好在这群团友个个善于学习,大家又乐于互帮互助,理论学习的考试全体顺利通过。
一个多月来,大家也逐渐适应了国民大饭店的生活,行李虽然被收走,但基本生活用品还是会按需供应,女士用的卫生巾、扎头发的橡皮筋,男士用的刮胡刀、剃头的手推,符合大家各自尺码的内衣裤, 甚至还有无香味的护手霜、老花镜等都会一一供应,看起来还算贴心, 钟孝全甚至还吃上了生日蛋糕。
这天晚上,餐厅里竟然破天荒地出现了香槟,虽然每人只有一杯, 但已经足够惊喜!马上有人提议表演节目,大家好像又回到旅行社的大巴车里一样,你唱歌我伴舞,热热闹闹地畅快了一通。
杨木又吻了李黛,这一次是他主动,在两人的嘴唇不经意地触碰到一起时,杨木从李黛的回应中完完全全地感受到了她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