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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做什么?”她没有推开他,这样小孩子似的抱法,倒叫她狠不下心。
    “师父···”
    “怎么了?”
    殷无灾叫了她一声,又不说话。
    柳春亭叹气,低头看着他,犹豫了片刻,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殷无灾将她抱得更紧。
    “我会陪着师父的。”
    柳春亭一愣,没有说话。
    “以后师父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柳春亭无奈道:“胡说八道。”
    他仰头看着她,快要哭似的。
    “师父不信我吗?”
    柳春亭没有回答。
    “我已经和柳老爷说了,我不会再走了,我要留在这里。”
    柳春亭眼神一顿,脸色却很平静。
    殷无灾道:“以后我可以日日跟在师父身边,就像今天这样,师父睡觉,我就在外面守着,师父不用管我,也不用教我武功,只要让我留在身边就行。”
    柳春亭笑了笑,轻声道:“可那样又有什么用呢?”
    殷无灾仿佛没听见,又把头贴在她腰上。
    “无灾,不要任性了,你我都知道,你不能时时伴我左右,就算你想也不能···人的聚散都有定数,散又比聚更容易,强求的,都不会有好解雇。”柳春亭手按在他的肩上,边说边轻轻把他往外推,“而且先不说别的,有一个地方我迟早会比你先去···”
    “师父若是不在了,我也不会独活。”
    柳春亭眨了眨眼,低头看过去。
    她感叹这孩子的头发又黑又密,在光下闪着深幽的光,看着柔顺,但每根头发丝儿其实都像松针似的,倔得扎人手。
    柳春亭没有再说什么,只仍由他抱着。
    但她心里明白,他迟早都得松开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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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5章
    第二天,柳自平少见的来到了竹林,他来找柳春亭,见了她却是欲言又止。
    柳春亭心里明白,面上却是故意作出疑惑的神色。
    “唉···”柳自平未说话先叹气。
    柳春亭还是不做声,她挥了一记空鞭子。
    那炸开的一声响,吓得柳自平一抖。
    柳春亭暗自好笑。
    柳自平终于颤颤巍巍地开口,声音有点虚,却是问她今年多少岁。
    柳春亭笑着反问道:“您不知道吗?”
    柳自平没有接她的话,看了她一会儿却说:“你和你娘真是像极了。”
    他想了半天,终于找到了好开头。
    “像我娘是好事。”柳春亭果然温和些,她摸着自己的鞭子,转头看向他。
    柳自平没有反驳,却不敢与她对视,其实他说谎了,柳春亭并不像柳氏,柳氏虽然聪明,但大体上还是是个温柔的闺秀,柳春亭···祸害罢了。
    “春桥更像我。”他自言自语。
    柳春亭哼了一声,如今听到柳春桥的名字,她最先想起的却是池青娥的脸,她想到她总是心虚气短,似是被人一拳擂到了肚子上,只恨不得立刻弯下腰,蹲在地上缓一阵。
    可柳自平还在说。
    “春桥从小就听话,是个体贴人的孩子···虽不及你聪明,”他看着柳春亭的脸色补了一句,柳春亭挑起眉毛瞥了他一眼,从小到大,这是柳自平第一次说她聪明,真是用心良苦,原来她爹是这么会哄人的,她不动声色,继续听他说。
    柳自平道:“不过春桥也上进好学,大概是明白勤能补拙这个道理···我在边上看着,想他将来肯定是比我有出息的。”
    柳自平的脸色变得苦涩,这样有前途的一个儿子死了,死在了一个让他厌恶,与他毫不相似的女儿手上,他怎么能不恨!
    他至今没有原谅柳春亭,他对春桥的期望和对柳春亭的恨是同样的,但他今天不打算把这些话说出来。
    “春桥死后,我很难受,我觉得老天爷在戏弄我,想到春桥已经不在了,想到柳家后继无人,我夜不能寐。”
    柳春亭促狭道:“那后来是怎么又睡得着的?”
    柳自平咳了一声,不答话,却问她:“无灾不肯回师门,你知不知道?”
    “他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柳春亭不在意道。
    “他太依赖你了,这样下去对他也不利,对你也不好。”柳自平只能含糊地劝。
    柳春亭玩味地看着他,忽然道:“上次我碰到一件有趣的事,一个朋友见到了无灾后,居然对我说,无灾和春桥有些相似。”
    柳自平神色微微一变,脸上突然现出一丝尴尬来,却还要若无其事道:“你是他师父,他在你身边待了这么久,耳濡目染,神气上有些像你不足为奇,你和春桥是亲兄妹,像你就是像春桥了。”
    柳春亭笑出了声,她道:“我真佩服您,能说会道。”
    柳自平见她的反应,心里却忽然一点都不慌了。
    “过去我从没看出来他像春桥,可能就是因为他在我身边待的太久了,可是一旦有人点破,我再去看他,突然就发现,他和我···居然有些连相,但我又觉得,这也不足为奇,他算是长在我身边的,最后还是你让我明白了,你怎么会对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发这么大的善心,你不让无灾跟着我学武,是怕我把他教歪了吧,怕我把他教成跟我一样的人,柳家已经没有多少人能杀的了,我砍了柳春桥,他只能去砍你。”
    柳自平恨柳春亭的还有一点,就是她什么事都要说透,都要说得一点遮掩都没有,叫人下不来台,叫人无处可躲。
    当时真该杀了她!柳自平望着她紧握着鞭子的手,心里后悔得要命。
    “你,你何必这么咄咄逼人···”
    柳春亭冷冷地望着他,柳自平得庆幸,她现在不似当初了,要是十年前她知道这事,她一定会拿鞭子把他抽死。
    “我娘到死还以为你是个好人。”她说。
    “对!你该记得,我待你娘是不薄的!”柳自平自觉自己已经够委屈了,他哀哀道,“我入赘柳家后,只开始几年享受了夫妻之乐,后头你娘就病了,一直卧床不起,成日都是在吃药问医,我每日都陪她说话,每晚也是和她睡在一处,夜里她有哪里不适,都是我独自料理,经年累月得,染得我身上也是一股的药味,世上有几个丈夫能做到这样?”
    “而且···殷慧娘···殷慧娘也并不是我本意!那纯粹是个意外!殷慧娘原是在我书房中伺候茶水得,那晚我在书房里喝了些酒,她自己跑进来给我搭衣盖被···我才一时意乱,做了错事,后来我也后悔不迭,本想把她送走,可是送到哪儿去呢?她苦苦缠我,不久又生下了个孩子···我对天发誓,在柳春亭把殷无灾捡回来之前,他从来没有多看一眼他!”
    直到后来春桥死了,阴差阳错,殷无灾居然到了柳春亭身边,他一见到那个孩子,他就觉得这是老天怜悯他,随着无灾长大,他这才渐渐又好过了些。
    可如今无灾对柳春亭这个样子他大为震惊,慌忙间也不知道要想个什么法子,这才不得不硬着头皮来和柳春亭这魔星来坦白。也亏着是如今的柳春亭,如果是十年前,打死他也不敢说这话。
    柳春亭静静听着,她想,若是当日她没有救下殷无灾,是不是他就那么死了?
    她一阵后怕,她如今的确不能再眼睁睁地看他死,也不愿意把他拖到任何无望中,她实在是希望他过得好,过得比柳家任何一个人都好。
    她慢慢松开鞭子,转身朝屋子里走去。
    柳自平忙上前一步,扯住他的袖子说:“春亭···你,你放过无灾吧···算爹求你···”
    柳春亭回头看着柳自平这幅模样,只觉得稀奇,她在心里为她娘,也为春桥,叹了一声。
    你们看到了吗?他是这样的人。
    柳春亭甩开他,淡淡道:“不用你求,他几乎是我养大的,我对他的心比你真得多。”
    柳自平不理她的讽刺,只松一口气,低声跟她道谢,慌忙走了。
    剩下柳春亭一个人在竹林里站了许久。
    没过几日,殷无灾就听到消息,说是家里来了位客人。
    这客人非同一般,听说是柳自平的一个远房表侄,家里开了片布店,这次来的目的是来向柳家求亲。
    求的是谁呢?当然是柳家唯一的女儿,柳春亭。
    柳府上下都没有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看到这种热闹,柳春亭居然有人敢娶。
    “老爷自己是入赘的,现在找个女婿,也要找个入赘的。”仆妇们私下议论嬉笑,觉得这事情有意思极了。
    “不知道那人知不知不道···啊?”一人胆战心惊。
    “肯定不知道,知道了还敢娶,怕是不想活了。”
    “呵,我看未必,这人肯定反正为了小姐这个人来的,大半是为了钱,有钱能使鬼推磨。”
    殷无灾对这些议论有所耳闻,他匆忙地去找柳春亭质问,谁知柳春亭却不在竹林内,她正和那位表侄在堂上说话。
    他赶去时,正撞见那位表侄出来,那人对他拱手问好,殷无灾仔细将这男人看了一遍,却怎么也记不住他的样子。
    他无暇理会这面目模糊的男子,只急急奔到柳春亭身边,她今日穿的一件柔和的春衫,头上还戴了簪花,她从来没这么仔细打扮过,不知道是不是他多心,他觉得就连她的神态都和往常不一样了,她垂着眼睛,手里端着茶却没有喝,就这么坐着,姿态娴静。
    殷无灾心头急跳,本来急着要找她问个清楚,现在却只敢呆站在她身后,一句话都不敢说。
    还是柳春亭先发现了他,她回过头看见他,对他微微一笑。
    她温柔地说:“无灾,你来了。”
    殷无灾不明白,她怎么能这么若无其事,她是不是故意的?
    他咽下喉咙的里的哽塞,明知故问道:“师父,刚刚那人是谁?”
    柳春亭笑道:“是我爹给我找的夫婿。”
    “···”殷无灾手紧紧握成拳头,脸上一片茫然。
    柳春亭放下茶杯,站起身道:“你看他如何,虽然不懂武功,但是刚才说了几句话,我觉得和他还算合得来。”
    殷无灾想张口说句话,喉咙却像被人扼住,发不出声音。
    他以为他们已经有了默契,他抱住她的时候,她没有推开他,那时候他明明感觉得到,她心里不是一点都没有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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