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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扶苏同样目光微冷。
    嬴政眼中却是露出一抹好奇之色,他现在也颇为好奇,嵇恒这些六国之人眼中,他是否有意识到想彻底完成国家整合,必须要从意识层面着手?
    嵇恒摸了摸下巴,沉吟了片刻,缓缓道:“始皇应该是意识到了。”
    “或许在朝臣眼中,焚书坑杀,是为统一意识。”
    “即罢黜百家,独尊法术。”
    “但在我看来,这个理解有问题。”
    “大秦立国以来,一直就在力推法制,试图用关中的文化、体制去统治天下。”
    “只是八九年过去,黔首未集跟旧贵族乱法之事不仅没得到解决,甚至还愈演愈烈,朝廷对天下的控制力也在不断削弱,始皇不可能察觉不到。”
    “因而始皇一定会转变想法。”
    “即用带有鲜明儒家特点的礼乐去换取关东黔首支持。”
    “而这便正好印证了我前面所讲。”
    “杀我者,扶苏也!”
    嵇恒的话说出,四下彻底安静。
    胡亥眉头紧皱,挠了挠头,有点理不清状况。
    父皇想启用儒家?
    不可能。
    他过去一直待在始皇身边,跟始皇很是亲近,从来没听到父皇提及过,而且这跟嵇恒以及跟大兄长有什么关系?
    两者完全是两码事。
    嵇恒将壶中的最后一口酒饮下。
    他并不认为自己有说错。
    虽的确有些难以置信,但事实的确如此。
    他第四世为皇甫嵩,讨伐黄巾时去过会稽,亲眼见过会稽刻石。
    上面石刻就写有:‘饰省宣义,有子而嫁,倍死不贞。防隔内外,禁止淫泆,男女絜诚……黔首修絜(洁),人乐同则,嘉保泰平’。
    这篇刻文就带有鲜明的儒家礼乐色彩。
    之所以让季公子困惑,是因这篇刻文并未现世,这是始皇第五次东巡,也就是最后一次东巡时所刻,时间是在两年后。
    眼下外界对此自是一无所知。
    正是因为对此有了解,所以他才能更透彻的洞悉到焚书坑儒的真相。
    他并不清楚始皇的真正意图,或许是真起了转变之心,亦或者是察觉到身体欠安,想提前为扶苏上位奠定一些基础,无论哪一种,都注定会发生焚书坑儒。
    因为扶苏被始皇认定为了‘秦二世’!
    这就是理由!
    “不对。”胡亥面露不悦,道:“你这完全就是在乱说一通,这分明是两码事,哪有什么干系?长公子就没见过你,又岂会对你生出加害之心?”
    “你也莫要忘了,这是始皇判的坑杀。”
    “跟长公子又有什么关系?”
    嵇恒将酒壶放在地上,缓缓直起身子,朝小屋外走去,边走边道:“酒已喝完了,我就先回去了,等下次有酒时,我再来给你作答。”
    “你可以先去想想。”
    “儒生、方士、还有我这些贵族余孽,过去难道没有诽谤朝政?没有诽谤始皇?为什么这一次始皇会这么震怒?甚至是不听任何劝谏,直接就下令坑杀?”
    “这一切都有原因。”
    “而原因我前面已经说过了。”
    “大舟已过巨波海,新帆却覆江河前。”
    “奈何!奈何!”
    第005章 嵇恒真因我而死?
    胡亥眉头紧锁。
    他觉得嵇恒是在糊弄玄虚,完全是莫须有的事,偏要生编硬造一个。
    但一想到大兄长之前所说‘黔首未集’,以及嵇恒这言之凿凿的模样,心中又有些拿不定主意,若是此事为真,或许还有一番说法。
    胡亥目光阴晴不定。
    良久,他忍不住叹气一声,神色惆怅道:“若是赵高在就好了,有他在一旁提点,我又怎会完全不明就里?”
    “只是大兄长真会去‘害’嵇恒?”
    “这可能吗?”
    胡亥看着眼前狼藉的大案,惆怅的叹气一声,拂袖离开了这间小屋。
    另一侧。
    扶苏脸色青红,神情颇为郁闷。
    他实在是想不通,为何嵇恒要污蔑自己?
    他很肯定自己不认识嵇恒。
    也不可能认识!
    他作为始皇之子,深知始皇的喜好。
    始皇对燕人十分厌恶。
    而这一切自然是有原因的。
    早前,始皇跟太子丹关系情同手足,但后面因立场不同,开始生出嫌隙,甚至是互相仇视。
    而后为阻止大秦一统天下,太子丹更是命荆轲于献图之际,刺杀始皇,三年前,始皇在兰池遇到贼人袭杀,经廷尉府查命,这股贼人背后也有燕国贵族的身影。
    始皇如此憎恶燕人,他又岂敢亲近燕人?
    他从始至终就没听说过嵇恒。
    若非胡亥被父皇下狱,他作为兄长,于情于理来狱中探望安抚,只怕此生都不会听到任何有关嵇恒的消息。
    他想不明白,更想不通。
    嬴政负手而立,把一切都看在眼中,淡淡道:“扶苏,你认为此人说的如何?”
    扶苏作揖道:“回父皇,儿臣认为此人所言,完全是在胡说八道,全凭个人臆想,凭空捏造,毫无半点根据,尽是些无稽之谈。”
    “无稽之谈?”嬴政微微蹙眉,冷声道:“你听了这么久,就这点认识吗?”
    扶苏面色一白,道:“儿臣愚笨。”
    嬴政深深的看了扶苏一眼,暗暗的摇了摇头,迈步朝狱外走去。
    同时一道声音,传入扶苏耳中。
    “你也下去好好想想吧。”
    “此人的确恨秦憎秦,但朕认为,他所言不无道理。”
    扶苏楞在原地,身子微微一颤,脸色苍白如纸,眼中满是不敢置信。
    “父皇认为,他是因我而死!”
    “这怎么可能?”
    “我之前根本就不认识他,又如何会想着去加害他?”
    “而且我自记事以来,从未生出过任何加害他人的念头,此人为燕人,跟我没有任何交集,为何父皇会这么说?”
    “扶苏不懂!”
    扶苏现在彻底茫然了。
    始皇是判嵇恒被坑杀的人,自不可能出错,那便只可能是自己意会错了。
    但他又岂会去害一个无相干的人?
    这毫无理由啊!
    良久。
    “其中难道还有我不知的隐情?”
    扶苏镇定下心神,他手扶着大案,眼中困惑之色不减,“嵇恒方才也说了,原因就在他前面说的话中,我现在需静下心来,好好的理一理,应该能明白话中的一些深意。”
    “但他为何会是因我而死?”
    “他不是被父皇判处的坑杀之刑吗?也是廷尉府查处的,我全程都未参与,近些年,我也未跟燕国贵族有过任何交集,唯一一次求情,还是为几个儒生,何以就成了‘害人凶手’?”
    他想不明白。
    也实在是想不通。
    狱中。
    嵇恒回到了自己牢狱。
    在回来的途中,自是没少被两旁的儒生、方士冷嘲热讽,但他直接无视了。
    他心中有事。
    前面为季公子指点,无意泄露了一些天机。
    而今他感觉自己前几世的一些生活记忆,开始被逐渐淡忘,唯留下那些印象深刻的记忆。
    这一次的淡忘跟穿越来时不同,穿越来时,他有着完整的九世记忆,在被抽离后,脑海中还是留有一些残存记忆,只是随着这次泄露,这些残存记忆变得更加精练。
    或许用不了几次。
    他前九世的记忆中,一些细节会开始模糊,唯留下一副模糊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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