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伟岸又魁梧的男人正坐在桌边独自喝酒,看到迦楼罗进门,便平静的说了一句。
“你来了?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声音低沉的,让人觉得五脏六腑仿佛都在跟着一起共鸣。
迦楼罗不说话,只走过去,伸手抢过苍龙喝了一半的酒杯,一仰头就倒进了嘴里。
于是,两人就这么默不作声的,一直喝酒。
直到苍龙伸手,到迦楼罗的脸上擦了擦已经成行的眼泪。
“有什么好哭的,是到最后仍旧没吃掉我这条老龙,所以心里遗憾么。”
迦楼罗抬头,磨着牙狠狠的瞪着苍龙。
“你怎么死不是死,不如我现在就吃了你。”
怎么着,也比被烈火焚烧而死要舒服些吧。
苍龙哈哈一笑,张开怀抱,仰着脖子往后一仰。
“来吧,悉听尊便。”
他闭着眼睛等了一会儿,若是平日,这个家伙一定到他的脖子上狠狠的磨牙了,但今天却没扑上来。
最后,迦楼罗低头,贴在苍龙的怀抱里,静静的伏了一夜。
苍龙就缓缓的和他说话。
包括怎么能慢慢祛除他身体里因为吃龙与蛇而积累的火毒,也包括怎么收敛实力,避开天道,力求能后长久。
还包括从前许多惹迦楼罗生气的事情,他娓娓道来,一一道歉。
缓声说了一夜的对不起。
……
第二日,女娲挟着阳火,在早已浑浊不堪的人间大地上,如太阳般升起。
四圣兽从山、海、荒的各处腾空而起,朝圣人聚拢。
整整历经了七七四十九天,鳌足撑起天地,凤凰的血流干,苍龙身躯燃烧殆尽,麒麟被练成四十九块补天彩石。
最终,天被补齐,大地聚拢而起,各处的洪水与烈火全都止息,万万生灵得以存活。
巨鳌死去,仅剩的躯干化作一处绵延的山川,护佑自己的族群。凤凰身躯自焚成灰烬,又从灰烬中生出一只寻常的彩鸟,懵懵懂懂的飞走了。麒麟融进了剩余的最后一块补天石中,不知要经历多少岁月,才能重新长出灵智。
而苍龙,最后他巨大无边的身躯终于燃尽,但却还留着一颗晦暗又深沉的龙珠。
龙珠像是一块寻常的石头,怦然落地,被迦楼罗飞身接住,珍惜的捧在了手心里。
于是,青色的神鸟挟着石头一般的龙珠,飞至祖水,最后长唳一声,将龙珠安放进了津水深处。
龙生于水,那么最后也应该归于水。
……
就这样,中间又不知道过去了多少万年,天地间的变化之快,简直日异月殊。
人族从原本刀耕火种未开化的原始模样,已经渐渐的壮大,发展之迅速,足迹遍布山、海、荒之中,枝繁叶茂,代代无穷。
但灵气日益衰竭,妖族却越来越式微。
直到有一天,旱魃现世,天下大旱。
迦楼罗的眼眸明亮,他终于也等到了这一天,于是,青色神鸟从金刚轮山巅振翅而飞。
他大笑着,迎着霹雳的天雷与火焰,应劫而去……
——
沉浸在梦里的含章身上渐渐变化,他长出一双青色的羽翼,又张开一轮光影氤氲的尾羽。
最后玉髓巢床上的红光骤然一收,沉睡的含章猛然睁开青色的双眼。
就见,眼前的男人依旧紧紧的搂着自己呢。
他的眼神紧张又关心,眉目间几乎打成一条深深的死结,肩臂浑厚,身躯伟岸。
和那个深水龙宫中的男人别无二致。
迦楼罗的翅膀缓缓的聚拢,将李孟津严严实实的护在了里边。
羽翅所围聚的这一番高小天地中,只有他们两个人。
安全又静谧。
含章喘出一口气,迫不及待的伸出手臂,紧紧的抱住了眼前的人。
他流着青色的眼泪,死死的埋在李孟津的颈间。
龙王有些担心,“怎么了章儿!别哭。”
他从来都受不住含章的眼泪,只要章儿一流眼泪,自己的心就仿佛揪成一团,滋味难言。
含章却哭了又笑,笑了又哭,最后欣喜又酸涩的说。
“原来是前缘早定,咱们合该是在一块的,就算天塌地陷,如何也再不分开了!”
李孟津也紧紧的抱住含章,搂在怀里,蹭着他汗湿的鬓发点头。
含章化身成功,金刚轮山上的禽羽一族感受到完整迦楼罗的气息,纷纷高声鸣叫祝贺,在山巅围成一圈,跳着古老的禽舞。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丹儿也忽然身躯一顿,而后面色一喜,便金光一闪化成兽形原身,施展神通,缩地成寸的飞往爹爹气息最浓的地方。
就着样,没过一会儿,一家三口就在金刚轮山上聚齐。
巨龙早已冲天而起,含章也早已化成迦楼罗身躯,他俩亲密的在山巅环绕盘旋,只等山下刚刚赶来的那只小兽了。
于是,就在禽鸟相舞的祝贺中,小兽扇着翅膀,摆着龙尾巴,“嗖”的一下钻进巨龙与迦楼罗神鸟之间。
一家三口,在朗朗的碧蓝天空中,盘旋着飞远。
直到最后,方知,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
万物有生有死,皆为造化。
但天道亦有情,故留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