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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喝过药,洛久瑶放回瓷碗,问:“你家公子呢?”
    “大公子寄回了家书,公子与夫人这会儿在书房看信呢。”
    沈无忧笑道,“姑娘想见公子了,我这便去叫他。”
    洛久瑶道:“我只是一问,没什么要紧事的,不必劳烦他。”
    沈无忧笑着应了,才要转身告辞,冷不防瞥见洛久瑶腰间匕首,微愣了一瞬:“姑娘这刀……”
    洛久瑶看向短刀:“这刀如何?”
    今日程惊鸿也提到了这短刀。
    沈无忧眨眨眼:“姑娘不知道,这是公子很喜欢的一柄刀,大概……大概是因与这身衣裳相配才暂借给姑娘罢。”
    洛久瑶轻抚过刀柄上的玉石,抽出短刀。
    若说秦征的短刀锻坯淬火削铁如泥,此刀也不遑多让,直刃出鞘,锋芒顿出,连刃端反照出的月色都凌厉三分。
    她试探着挽了挽短刀,却听沈无忧道:“姑娘的起手便错啦,这样用刀是会伤到自己的。”
    说罢,沈无忧以腰间佩刀作比,手腕翻转,挽了个漂亮的刀花。
    洛久瑶学着转了转:“这样?”
    “殿下已学得很好了,刃再向外些会更易出手。”
    话音才落,一道应答自院门处响起,洛久瑶未来得及收刀,沈林已走入院中。
    “公子,我去送碗。”
    沈无忧也看见来人,收刀入鞘,立刻开溜。
    洛久瑶端着短刀走到院中,“沈先生是来践行诺言,教我用刀的?”
    沈林十分自然地接过她手中短刀,起手落势,轻而慢的挽出一道刀花。
    洛久瑶眼睛瞧得清楚,放在手上练习却又生疏。
    她执意要学,在院中练了多次,直到握刀的指微微发颤,沈林按下她的手。
    “刀法不难,殿下又聪慧,只是熟练用刀要反复长久的练习,很难一时习得。”
    洛久瑶轻叹一口气,提刀的手松下,唇角不由得也向下撇了撇:“是啊,大人的刀法是练过许多年的,我却想几日习得,的确是急于求成了。”
    沈林提起刀脊,扶稳她的腕:“殿下若是防身所用,不若臣教你一式。”
    他抬一抬她的腕,引导她出手,抵在他的手肘下。
    洛久瑶依言照做。
    “殿下只需稍用些力气伤及人此处,便能令人的手臂暂且脱力,而后迅速出刀……”
    沈林握着她腕的指节猛地一紧,将人带向前些,横腕架刀,冰凉的刃端便骤然贴擦在他颈侧。
    洛久瑶捏着刀柄的指节微微发颤,抬首之间,沈林的眉眼已近在咫尺。
    他的睫羽也微颤,那双黑白分明的眼却坚定异常,霜白的月色斜斜飘来,笼在他的眼角眉端,将他的目光覆上一层沉冷的寒意。
    可他仰着脖颈,那样脆弱的地方毫无保留地袒露在她眼前,而她握着利刃,便好似将他的性命都攥在手中。
    洛久瑶持刀的腕不住向后缩,沈林察觉到,却更紧地牵住她,不容她有半分退后。
    沈林……
    洛久瑶想开口,想唤一唤他,想说,他们的距离已太过相近……近到她几乎要嵌入他的怀中。
    可她对上沈林的目光,话语却尽数堵在喉间,半句也说不出了。
    直到洛久瑶努力收拢指骨,折回的刀脊将她裸露在外的腕压出一道横印,沈林松开手。
    短刀落地,沈林退后一步拾起。
    “喉侧横二指,无论用刀亦或是旁的什么,殿下只需找准此处,便能以一招取人性命。”
    他将刀交还,道,“此二处一可用于逃脱一可令人毙命,都能为殿下防身所用。”
    洛久瑶的背后已沁了冷汗。
    沈林方才的目光是她不曾见过的。
    前世他们见面极少有危急时候,他的身子不宜常常动武,她亦极少见他持刀持剑的样子,竟不知他持刀刃时会露出这般锐而冷的神色。
    她接过沈林递来的短刀,收刀入鞘,道:“大人躬行实践,我会好好记下的。”
    意识到持刀时有一瞬失态,沈林的目光柔和下来,轻言道:“此刀赠与殿下以作不时之需,殿下不必担心,在外时臣会护好殿下。”
    洛久瑶笑道:“那还要仰仗大人了。”
    二人回了屋内,洛久瑶挑了只茶罐,沈林已翻好茶盏,开始煮水。
    细小水泡的咕噜声响起,洛久瑶道:“听闻大人的兄长寄回了书信?”
    沈林点头:“是家书,才从宫中送来的——连沧关大捷,父亲与兄长几日前已启程返京,今岁或能赶在年关时回京。”
    “新岁能阖家团圆是个好兆头,恭贺大人。”
    洛久瑶弯了弯眼睛,摆弄着手中茶罐,“说来很快,不知不觉竟离岁除也不远了。新岁前,贺家这桩案子……大概也会了结罢。”
    短短两日,在宫外的一切像是沈林为她编织出的一场梦境。她险些忘了自己终究是要回到宫中的。
    见她微微失神,沈林接过茶罐,将茶叶投入壶中:“今日的证词送去,大理寺的人定会派人快马加鞭寻找钱氏,等找到了钱氏与其受贿的证据,大概便能知道真相了。”
    “至于新岁……父亲与兄长回京后,圣上会恩准他们入宫受封领赏,届时……臣也会入宫。”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洗过茶叶,温好茶盏。
    茶水沏好,温和的香气缓缓流淌,沁在室内,像是降了一场江南的湿雾。
    “好香,这罐子里装的原是江南的岳山云雾茶。”
    洛久瑶叹过好茶,未再继续方才的话题,转而道,“说来今日那侍女所言大人听得清楚,如今嫌疑最大者便是钱氏了,只是大人……可相信那侍女所说的吗?”
    沈林递来一盏茶,又自袖中取出一卷纸张。
    “些许可信,但不可全然相信,比如殿下看过的这卷经文。”
    洛久瑶展开纸张,确是那卷誊抄有误的《佛说三十五佛名礼忏文》不错。
    “大人将证物带出,没关系吗?”
    沈林摇头:“大理寺的人只会顺着供词与证物去查,眼下目光都放在了钱氏身上,这卷佛经还算不得证物,殿下放心。”
    洛久瑶复又看过佛经上的错漏之处。
    “若说贺小姐是虔心念佛,但将佛经抄出这样多的错还能供在佛前人却是头一个。”
    她又取出白日在杂衣市得到的半张签纸,眉头皱紧了些,“十一月二十七。是上月的签纸,前往寺庙还愿也只在这两日间了……沈林,我总觉得此事不是侍女所言那般简单,似是有人希望我们沿着这条线索查下去的。”
    再抬首,她对上沈林的目光。
    沈林伸出手,似想抚平她的眉端,终究顿了顿动作,抽走了那半截签纸。
    “臣递交那半张签纸前曾着人查过,是在燕京西郊的静法寺求得的,殿下是想去寺中看看。”
    “是。”
    洛久瑶点了点头:“腊月二十七,我想代这求签之人去还一趟愿。”
    第23章
    大理寺的动作很快,嫌疑指向钱氏后,不出三日便有了新的消息。
    前往搜查的人虽未能搜到账册的痕迹,却在贺府内一处隐蔽的库房中发现了大量的金锭珠宝。
    库房中堆积的钱财珠宝远不是一商户所能留下的家业,亦不是一个尚书的俸禄所能积攒的。
    紧接着,在外追查的人在燕京向南七十里外的建元城发现了钱氏的踪迹,虽未见其子跟在身旁,但稚子本也与此案无甚关系,为防钱氏留有后手,大理寺加派了人手前去捉拿,想是不日便能将人带回。
    洛久瑶在沈府中过了几天安生日子,期间沈停云再次寄回一封书信,道是大军这几日已在路,年关时节必能回京,而他亦快马加鞭,期盼着能早日与娘亲和弟弟们团聚。
    腊月二十七,沈林休沐的最后一日,洛久瑶与沈林一同前往静法寺。
    静法寺立在京郊不远的一处山腰上,临近入寺的石阶窄而陡,马车只能停在阶下。
    因是扮作前来香客,洛久瑶未再穿长袍,而是换了件云锦衣裙。
    她发上仍掩着幂篱,提起裙摆一步步登上石阶。
    已将至新岁了,吹来的风染了几分暖,天色却暗沉沉的,像是要落雨的模样。
    岁末前祈福求愿的人本该有很多,静法寺却十分冷清,寺庙门前的僧人正清扫着石阶上的尘灰,眼尖的小沙弥瞧见二人,上前引路。
    小沙弥引二人入内,行礼道:“阿弥陀佛,施主可是来求愿?”
    洛久瑶合手回以一礼:“师父,我有一迷津需住持师父指点,请问该往何处去?”
    小沙弥面露歉意:“施主来的不巧了,今日一早寺中有客前来,主持师父此一时难以抽身,施主不若择日再到寺中来。”
    洛久瑶又道:“也无妨,上月此时我在此请签,今日来贵寺也为还愿,请师父引路吧。”
    说话间,小沙弥带二人走入佛殿。
    做过佛事,供过香火,洛久瑶跪在蒲团上,对高耸的佛像俯身一拜。
    她直起身,便见身侧的沈林也屈膝,缓缓跪了下来。
    他拜佛的动作有些生疏,像是照着她方才的动作模仿下来的,洛久瑶轻声道:“大人很少来寺庙。”
    沈林点头:“佛缘尚浅。”
    洛久瑶笑笑,侧眼瞥过跟在旁的小沙弥,合手对佛像开口念道:“若我此生,若我前生,从无始生死以来,所作众罪……所作罪障,或有覆藏,应堕地狱……所作罪障,今皆无悔。”
    她提高了声音,小沙弥听得清楚,匆匆道:“阿弥陀佛,施主,您念错了。”
    洛久瑶仍望着佛像,面色虔诚,口中却故意道:“我吃斋念佛多年,诸多佛经早已烂熟于心,不会念错。”
    小沙弥摇摇头,道:“的确是施主记错了,此句本应是……”
    “该是师父记错了。”
    洛久瑶截住他的话,言语颇有几分不讲道理,“小师父修行年月尚短,怕是混淆了经文……不若去问问你们住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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