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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轻而又青涩,看着像是才毕业的学生,带着一股还未被世俗晕染的天真。
    “你要走了吗?”她轻声问。
    蒋墨成移开目光,点了点头。
    “那,再见~”她笑着歪头冲他挥了挥手。
    两人一前一后地离开亭子,蒋墨成感官敏锐,早就听到了身后传来的踩在雪上的声音,很轻很轻。
    他撇开思绪,继续思考这件事该如何解决收场,自然也没有注意到已经到了分叉路口,向左转是副楼,向右转是主楼,蒋家内部差不多也是这样,他出于惯性抬脚往右,还没走出几步,后背被人砸中。
    他猛地回过头来,眼神幽深,这一记冷肃目光似乎是吓到了毫无防备的女人。
    柏盈讪讪,手掌还沾着捏雪球时的雪花,她步履轻快地跑上前来,不知是吓的还是冷的,脸颊微微泛红,“对不起对不起,我是想提醒你你走错了,不过你走得太快,我都追不上……”
    “这里管得严,深夜大声喧哗的话会被说。”
    “是不是砸痛你了?”
    蒋墨成这才回过神来,她的力气很小,捏的雪球也很小,他压根就没什么感觉,沉声道:“没事。”想了想,还是决定先稳住她,又补充了一句,“多谢。”
    柏盈这才笑了起来,又低声善意地提醒,“下次不要走错了,管家如果发现可能会训斥你喔。”
    “谢谢。”
    …
    柏盈找到了新的乐子,第二天起床心情都很好。以前她还会满屋子转,现在是尽量避免出门,就怕不小心碰到了新来的保镖这出戏就演不下去了,在沈晋身上已经足足下了一年的功夫,可他还是这不开窍的模样,真心让人萎靡。
    她断定他是不开窍,总比让她接受她压根没令沈晋动心要好受很多。
    男女之间的关系也就那么一回事,这一年来她花费的心思更多,她已经感到筋疲力尽,她需要好好缓一缓,那就只能找个男人来解解闷。接下来三天夜晚,他们两个人都很有默契地在花园亭子“偶遇”,不知不觉地仿佛也成为了一种习惯。
    晚饭才过,柏盈已经兴致勃勃地开始挑选今晚见面要穿的衣服。
    她很庆幸自己还没扔掉过去的衣服。在箱子里翻翻找找一圈,她换上了单薄的大衣,围上旧围巾,站在镜子前转了一圈,竟然有些晃神,如今想起过去的日子,只觉得好像是上辈子的经历。
    柏盈才出生没几天便被生父生母遗弃,在福利院长到三岁时粉雕玉琢的模样惹来了不少无孩夫妻的喜爱,有一对夫妇将她领养回家,她也确实过了几年独生女的好日子,然而在八岁那一年,养母意外怀孕,之后弟弟出生,养父母只是普通工人,添了一口人压力之大可想而知,在弟弟一年时,养父母又一次将她送到了别人家里。
    她这次的养母是离婚了的女人,因为不能生育被丈夫抛弃,养母吃过不少苦头,性情有些古怪,但她仍然感激养母让她安安稳稳上了大学,这个可怜的女人还没能等到回报便得了重病离世,于是,她在这个世界上也没了亲人。
    沈晋以为他们的相遇是偶然,其实不然,那是她精心设计。
    在初次尝到沈晋女朋友这个身份带来的甜头时,她打定了主意要赖就赖一辈子,可她忽略了一件事,她是一个人,一个有七情六欲的人,一个有贪欲的人。
    她坐在梳妆台前,拿起梳子一边梳头一边陷入沉思。
    与此同时,蒋墨成也在低头看向腕表,沈晋不在,留在宅子里的几个保镖也清闲了许多,入了夜后,有人拿着瓶酒过来,美滋滋地开始对酌。
    “今天又要麻烦你守夜了。”一个保镖仗着资历深,笑嘻嘻地撞了撞蒋墨成。
    蒋墨成平淡地点点头,其他保镖看他更是顺眼,又道:“今年冬天可真冷,咱们这副楼怎么没跟主楼似的有地暖呢。”
    “你都说了是副楼。”保镖甲往嘴里扔了颗花生米,“要是以后翻修,说不定还能装。”
    “翻修?”
    “对啊。”保镖甲笑了,“要是沈总办喜事,这肯定是里里外外都要重新翻修一遍。”
    “真的?那太好了,不过沈总跟柏小姐什么时候办喜事?”
    “沈总讲究。”保镖甲压低了声音,“其实老太太还没走时就催过,现在老太太走了,按沈总的性子,少说也得两三年后才办。”
    “那还有得等,不过以沈总对柏小姐的在意,婚礼肯定要办得特别隆重,肯定也得花几年准备。就说这房子,翻修可不是一件小事,前前后后怎么也得一年吧?”
    蒋墨成安静地听着,他一般都不参与任何讨论。沈晋前不久派人到他蒋家鬼鬼祟祟呆了好几个月,如果不是及时发现,恐怕重要的文件都被偷了去,现在不过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罢了。
    不过有件事情比较棘手,那个女人的相机里有他的照片,如果落到了沈晋手里,转而又在各大报纸上刊登……
    想想自家老头的棍棒,他不由得绷紧了下颚。
    “沈总对柏小姐没得说。”保镖乙看向蒋墨成,问他,“对了,你还没见过柏小姐吧?你见了她可要客客气气的,毕竟是未来的老板娘。”
    “柏小姐人特别好。”保镖甲见蒋墨成不吭声,补充,“不用担心,她很好,对我们都很客气,不是那种不好相处的,不过有一条,如果被分到陪柏小姐出门逛街的话,一定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
    蒋墨成:“……”
    人很好?
    想起被她深更半夜派到花园吹着冷风拍月亮的那个人,他顿了顿,继续若无其事地喝茶。
    其他几个保镖吃饱喝足后又回房睡下,蒋墨成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披上大衣走出副楼,下过雪的关系,寒风如刀子一般刮在脸上,脚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在这样的深夜尤为清晰。
    柏盈听到了脚步声,惊喜地起身去迎,最后竟是迫不及待地走到他面前,微微仰起头来看向他,“怎么今天又是你来巡夜?”
    蒋墨成见她鼻子冻得红红的,皱眉问:“又来拍月亮?”
    柏盈笑着点点头,“这是我的工作呀。来,有好东西。”
    她伸手去拽他的袖子,拉着他到亭子里,她带来了一个小小的热水壶,给他倒了一杯热水递给他,他接过,两只手不经意地触碰,他的手很温暖,仿佛手心攥着小火苗,她的手很冰,这样冷热温差以及肤色差的交错,空气里都有股莫名其妙的气息萦绕缠裹。
    “怎么不多穿一点?”蒋墨成见她如此单薄,没忍住问道。
    “没衣服啊。”柏盈坦然地回,“买不起。”
    蒋墨成一愣,“你没薪水?”
    “有。”柏盈瞒着自己的身份也有原因,一来,这帅哥要是知道了她是谁估计得吓破胆,那还有什么乐趣可言?二来,她不能让男人知道她有钱,很多女人想找有钱人,殊不知男人更想找有钱人,少奋斗二十年这种事谁听了不心动?她可以接受男人是为了她这张脸喜欢她,但她不能接受他是因为她的钱喜欢她。
    脸就在她脸上,谁也抢不走,钱就不一样了!
    思及此,她幽幽叹息,垂头,露出藏在围巾里的一截雪白脖颈,“不过我的薪水要交给爸妈,我爸妈说我在这里吃住用不了什么钱,家里弟弟需要用钱。”
    “你……”
    “你是不是想说我很傻?”柏盈勉强挤出一抹微笑,“可怎么办呢,那是我的父母,是我的弟弟。”她似乎不想再提起伤心事,很笨拙地转移话题,“你呢,你的家庭一定很美满吧?”
    蒋墨成从前也没如此亲近的接触过这类贫苦人,他本就跟异性很少打交道,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止泪,只能跟着她的话题,加工润色一番后回道:“我父母做了点小生意糊口,上面还有一个大哥,大哥——”
    他顿了顿,“大哥是医生。”
    柏盈“哇”了一声,起身坐在他旁边,兴奋地问:“医生?好厉害啊!那你呢,你原来是做什么的?”
    “原来在国外。”
    这年头出国可不容易,像沈晋这样的生意人出一趟国都得不少准备工作,柏盈一听便道:“也是过去打工吗?”
    她听同学说过,这几年出国热,很多人到了国外打拼好几年赚了钱就回来。
    蒋墨成:“……嗯。”
    对付这样的愣头青,柏盈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他的事情都打听得清清楚楚,连他在外面有套小房子也知道了。
    她心满意足,既然要打发时间当然要心情愉悦,就像看电影一样,谁也不会挑一部烂片浪费自己两个小时的时间吧?
    眼前这个男人嘛,硬件勉勉强强过关,值得一阅。
    第3章 003
    接连好几天都在花园亭子候着,柏盈发现自己也扛不住了,她有了感冒的征兆。喝了厨房阿姨送来的驱寒姜汤后,她脑子里又有了新的主意,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下楼,经过曲折的回廊亭,不远处有一间小小的书屋,除了她偶尔散步经过,几乎没有人会特意过去,堪称幽会圣地。
    柏盈再回到卧室的时候,居然接到了沈晋打来的越洋电话。
    距离他离开已经过去一个多星期了。柏盈听到他低沉的声线时,难得地感到有些许陌生。
    “最近还好吗?”他隔着那样遥远的距离问她。
    “还行。”柏盈轻言细语地讲述自己这几天的行程,“天气太冷了,哪里也不愿意去,懒得出门。”
    沈晋笑了笑,就在气氛还不错时,他话锋一转,哪壶不开提哪壶,“盈盈,我后来想了想,那天没跟你说得太明白,你不要误会,你很好,是我从来都没想过要将另一个人牵扯进来,我又年长你八岁,对你不公平。我希望有一天能看到你找到真正的幸福,这个世界比你想象的还要大,有更适合的人在等着你。”
    柏盈握着话筒,垂下眼睫,心情更是不痛快。沈晋的暗示已经很明显了,他对她根本就没有男女之情不说,他还从来没考虑过结婚——她当然相信他不是在骗他,更不是借口,以他的条件,哪怕他是个木头桩子也有不少人会青睐于他,他之所以独身至今,恐怕还真是没打算如寻常人一般过寻常日子。
    她大约也能猜到其中的原因,外婆曾经跟她提过一件事,那件事是沈晋心中的阴影。
    他初次混入社会时认识了一个德高望重的前辈,那个前辈给予了他不少帮助,谁知某天突逢巨变,这位前辈大佬的妻女遭人绑架,最后举全城之力找到时,妻子已经没气了,女儿在她的保护之下留住了一条性命。
    沈晋这些年从一穷二白发家到如今,他有不少朋友,但也树立了更多的敌人,毕竟盘子就这么大,夺人钱财如杀人父母,他看到前辈的痛不欲生,自然也畏惧于有一天身边的至爱亲人也因他遭难。
    柏盈捂着话筒,沈晋听不见一丝嘈杂的声音,他以为她在掩饰哭声,更是无奈:“盈盈,我这种人没什么好的,你没见过我糟糕的一面,我不值得。”
    柏盈心想,算了算了,就这样吧,一个男人拒绝了她一次又一次,再来一次她怕她会忍不住原形毕露冲着沈晋大声羞辱:没用的东西!真正的男人就该痛定思痛,让自己变得更强最强,只要到了所有人都仰望的地步,才能保护身边的人,因噎废食真是有够厉害的呢!
    说到底沈晋并不是怕她受到伤害,而是怕有一天失去她而受到伤害。
    因此他的逻辑不是“我会努力哪怕拼了我的性命也会护住你”,而是“只要你不是因为我受伤害就够啦”。
    柏盈总算任性了一回,没有给他回复,直接挂了电话。
    沈晋听着嘟嘟嘟的忙音,愣怔了许久。
    …
    蒋墨成在女人的事上不算敏锐,但见柏盈不如前几天一般活泼,他不太习惯这样安静的她,还是没能忍住问她:“怎么了?”
    柏盈打了个喷嚏,虚弱地摆手道:“没事,你现在能陪我去书屋那边吗?柏小姐让我整理书籍,现在这样晚了,我一个人有点害怕。”
    “你生病了?”蒋墨成见她鼻子都擦红了,眼眸也比平常要迷蒙,“生病了你就早点回去休息吧。”
    “不行,柏小姐交待了……”
    蒋墨成都想低声咒骂几句,没见过这样的人。
    他虽脾气也算不上太好,可再不堪,也不会这般刻意去折磨别人。这几天下来,他对沈晋的女人也有了新的了解,人人都夸她如何温柔如何善良,私底下却这样苛刻。凌晨了都不让人休息,这样冷的夜晚将人撵出来给她拍什么月亮,真让人眼界大开。
    “我去帮你整理,你去休息。”
    蒋墨成的本意是想跟她拉进关系,再想别的理由让她删了照片。人跟人的关系都是处出来的,现在看她这模样,还真是有几分可怜她,出生于那样的家庭,又碰上爱折腾人的老板,坏事全被她兜了去。
    柏盈轻咳几声,连忙摇头,白净的面庞也浮起一抹绯红,“不行的,要是柏小姐发现了她会生气。”
    蒋墨成:“……”
    沈晋究竟有没有长眼睛?居然会喜欢那样的女人?
    他阴沉着一张脸,跟在她身后穿过回廊亭,见她瑟瑟发抖,实在看不过眼,脱下大衣上前几步为她披上,沉声道:“买衣服都没钱,难道买药就有钱了?”
    柏盈顿时暖和了许多,同时也嗅到了这衣服上淡淡的薄荷气息,将她严密地包裹,好似被人抱入怀中,她怔了怔,抬起头跟他仓皇对视,有茫然,有无措,最后安静地低垂眉眼,掩去了细碎水光。
    蒋墨成傻眼了,他没想到自己这随手的小举动都能惹来她的眼泪,看她感动落泪,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颧骨微微泛红,颇不自在地扭头看向另一边。
    柏盈仿佛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婉转低头,耳朵也悄悄红了,被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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