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高兴,就想起立下功劳的人:“林铮呢?”
林铮连忙起身离席,叩拜皇帝。
“平身吧,你小小年纪,就能活捉右贤王,实在是将门虎子,勇武非常!这么些天过去了,朕还没奖赏你呢,你可说说,有什么想要的?”皇帝借着酒兴问。
不管是下头的百官和家眷们,还是上首的后妃们,都十分惊讶甚至惊骇,一时间全都看向了高瘦挺拔的少年。
林铮今日虽然穿的是宽袍大袖的常服,却依然行了军礼,跪在皇帝玉阶之下,掷地有声道:“忠于陛下、保家卫国、驱除鞑虏原就是军人天职,末将不敢当陛下夸奖!末将有一提议,请陛下一听。”
靖北侯立刻压低声音斥他:“混账!陛下面前不可造次!”
他是压低了声音,可是左近的人也都听见了,包括皇帝。
皇帝今天心情好,也不拆穿靖北侯保护孙子的小心机,而是摆摆手道:“林侯不必紧张,先听听他要说什么。”
林铮便道:“谢陛下!末将回京数日,看着京中繁华,再回想北疆清苦,颇有几分感慨。末将听闻,京中常有勋贵子弟不法之事,有损陛下颜面,便有一提议,不如召十岁以上、二十以下无官职、功名在身的宗室、勋贵及四品以上官员子弟到军中历练几年,洗去骄娇二气,必然能成为国之栋梁。”
皇帝十分意外。
他知道侯府不缺银子,林铮一说有要求,他在脑海里瞬间过了若干个可能,比如召他的父母回京,给北疆军讨赏加饷银,甚至给他自己求个赐婚,偏偏没想到林铮居然在琢磨这些纨绔子弟。
他借着喝茶的功夫思索了片刻,便哈哈一笑:“你这孩子,想得倒是简单,不过也不无道理,准了!有愿意去的,朕就让他们找你去!”
林铮接着道:“谢陛下!末将以为,既是历练,自然要家中长辈安排,等各府谈好了,知会末将一声即可。不过,那些曾经作奸犯科、触犯律法之人,还是强制来历练历练得好,毕竟刑部的牢房也是安稳之所,冻不着饿不着,比不得边关的风沙磨练人。在风沙中熬上一年半载,见识一场场战斗的残酷,想必会脱胎换骨,重新做人。”
第234章 婚事初定
林铮不要皇帝的赏赐,却替各家的大家长们操心起后辈们的教育,实在是令在场的人都十分意外。
这其中也包括了他的祖父靖北侯。
“闭嘴吧!陛下面前你休得胡言乱语!”靖北侯顾不得琢磨这小子到底在想什么,连忙又呵斥了他一句。
皇帝陛下却不计较,反而认真的跟林铮商量:“你说得有道理,不过你说的这些人可都是金玉堆里长大的,娇气又骄纵,去了边关,怕是要添乱,不如就把他们充到禁军里操练两年如何?”
林铮就露出几分犹豫:“末将谢陛下对北疆军士的体恤!只是禁军身负陛下安危,却不能塞进去这些酒……那个,不堪用的人。”
他是把那几个字咽回去了,可谁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不少人都在腹诽,这小子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皇帝看林铮的目光越发和蔼:“这样吧,单独给他们立一营,着几个教头操练,若能有所进益,便进入禁军,若不能,便到了日子送回家里去便是。”
若是这样还被送回家里,那就是再也没有前途可言了。
皇帝没说,但是在场的人们都懂。
皇帝又补充了一句:“林铮,你离京前的这段日子,就先当着这个总教头吧。”
“末将遵旨!”林铮立刻应了。
皇帝这才举杯,对着他的勋贵重臣们道:“若是后生子弟都如林家儿郎,未来何愁!”
一场宫宴,君臣尽欢,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许杏瞧着长青的表情,再看看正襟危坐的女儿,便把到嘴边的问题咽下,还是打算回去再说。
宫宴时间颇长,皇帝染了酒意,吩咐众家大臣嫔妃自便,便携着皇后的手离席了。
妃嫔们自然不可能去跟外臣说话喝酒,不过是借此机会见见能进宫的家人,而大臣们则是互相随意说上几句寒暄之词罢了。
“……等万寿节之后便去试试口风,你可要记得,是结亲,不是结仇。”淑妃便在自己的偏殿里接见了郑府的长媳,说起了和范家的亲事,“你们老爷在西北待得够久了,估计过了年也就要回来了,你若是办不好,就等着他们回来,让你婆母出面。”
郑大夫人对这个夫家的堂姑母十分敬畏,也不敢抬头,小声的答应了:“臣妇明白,谨遵娘娘吩咐。”
而在前头狠狠出了风头的林铮却被谢瑜拦住了。
建昌公主被皇后禁足,可是她的两个孩子并没有,他们终究还是要称呼皇帝一声“舅舅”,自然也要进宫来贺寿。
谢珏在世家子弟里的人缘尚可,他自己也算是腹中有几分锦绣,又是公主之子,谢氏嫡孙,出门在外还是有几分体面,除了林铮,也没人下他的面子。可是谢瑜就有些尴尬了,本来母亲的名声对女儿的影响就更大,她自己又是个心高气傲目下无尘的性子,刚一回京城就得罪了一大圈人,跟她真心相交的姑娘小姐们就没有几个,再加上她终日追着林铮的做派实在是难看,便更没有谁在今天这样的场合跟她亲近了。
当然,除了一丝无聊之外,谢瑜也不觉得如何,反正她也看不上那些庸脂俗粉,和那些人交好只会拉低自己的格调。她今天来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林铮。
“哦,又是你啊。”林铮虽然年少,可是常在军中,也是能喝酒的,不过平常一般不喝罢了,今日喝了些酒,又喝了不少茶,便去了趟净房,可是还没回到大殿上,就遇到了谢瑜。
谢瑜今日要进宫,自然也是盛装打扮的,她拦下了林铮,刚要开口,林铮就问:“对了,我听说郑三姑娘也进宫了,你可见到她在哪?”
“郑三姑娘?”谢瑜的眉头轻皱,心下不快。
“你没看见她啊,那一会儿我去找找她。”林铮摆摆手,也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就大步往靖北侯身边走去。
等到上了马车,许杏才问长青:“今天林铮那孩子说的是什么意思?他怎的管起那些人来了?”
长青看了欣姐儿一眼,微笑:“他大约是想要整治几个看不惯的人吧。”
“你是想整治郑家那两个猴崽子?那也用不着费这么大劲吧。”直到回了侯府,靖北侯才把林铮叫到正房里,瞪着眼睛等他给自己一个解释。
“祖父,您都明白了,还问我干什么?”林铮端起桌上的蜜水喝了一口,鼻子眼睛都皱了起来,“这也太甜了,赶紧来个人给换了!”
侯夫人却不答应,盯着祖孙两个:“都喝了,解解酒!”
靖北侯立刻端起碗来一饮而尽。
林铮张了张嘴,苦着脸喝了下去,连忙又要了一盏清茶。
折腾了一通,他才说:“我越这么不知深浅、拿着鸡毛当令箭,我爹才越安生呢!您以为陛下看不出来我有私心?他这不乐意着呢嘛!”
“可显着你能耐了,连圣意都能揣测了哈!”靖北侯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你多大个人,就敢动这样的心眼子!”
“我动什么心眼了?不就是找个名目修理修理那几个碍眼的怂包吗?反正陛下准了!”林铮理直气壮的。
侯夫人这才道:“方才我出来的时候,隐约听说谢家那个丫头把郑家的小丫头给打了,伤到了脸,闹到淑妃那里去了,连建昌公主都被临时叫进了宫,这事儿跟你有没有关系?”
“嚯!还真是跟她娘一样啊,手够黑的!”林铮撇撇嘴,却没否认。
“你连挑三拨四的妇人行径都做出来了?出息了你!”侯夫人板起脸来的时候,连靖北侯都怕。
林铮也怕。他连忙道:“祖母,您听我说,谢家那女的在宫里拦我的路,我一看她也算个半熟脸,就问她郑家那丫头在哪,我又不认识人,怎么去找她给,嗯,出气?谁知道那个女疯子想到哪去了?”
他可从头到尾只问了一句话,是谢瑜自己想多了,把郑三姑娘当成情敌的,跟他可没关系!
“出气?”靖北侯问。
“嗯,我大姐说的,郑家那丫头一肚子坏水,想算计范、范家妹妹的清白,好在被我大姐给拦下了。我气不过,想去收拾她一顿,可是根本就不认识她是谁,可不是得问问嘛。”林铮是一点儿也不心虚。
这摆明了是故意让谢瑜误会的。靖北侯夫妻对视一眼,都有些无可奈何。
侯夫人就道:“你记得谁来问你都这么说就好。对了,你今日可看见你的‘范家妹妹’了?说话了吗?”
“没看见啊,在宫里,孙儿可是不敢造次。”林铮飞快的否认。
“那孩子又长高了些,穿了条水绿色的裙子,真个像嫩葱似的,确实讨喜得很。”侯夫人跟靖北侯说。
“祖母您看错了吧,她今天穿的是水红色衫子,天青色的裙子。”林铮马上更正。
靖北侯大笑出声。
“不是,祖母,您怎么还诈我呢?”林铮反应过来,顿时不干了。
“行了,既然你真心喜欢那小姑娘,我这就去操办起来,万寿节也过了,宜早不宜迟。”侯夫人忍着笑安抚了他一句。
回到寝宫的皇帝也在和皇后说这件事:“你说林铮这是何意啊?”
皇后微笑:“臣妾可不知道,陛下那般支持配合,难道竟不知他用意吗?”
皇帝摇头:“朕还真不知道,不过是觉得也不是什么大事,正好瞧瞧他要干什么。”
“得陛下恩宠,是林小将军的大幸。”皇后并不说什么多余的话。
“这孩子跟他爹和他祖父都不一样,跳脱得很。”皇帝道。
郑大夫人回府跟丈夫商量一番,第二日回娘家请娘家嫂子当媒人,这才递了帖子要见许杏,却得了个“明日有客,请待后日”的回复,她便也不当回事,指挥下人开库房找几样礼品。
然而等到她和嫂子坐在范家的花厅里说明来意的时候,却得了许杏一句平淡的回复:“承蒙您厚爱,不过小女已经定亲了。”
“定亲了?不可能!”郑大夫人的声音猛地拔高,“我们又不是没调查过,你家丫头并无婚约在身,范夫人,你若是有什么条件,直说便是,何必拿这种借口推搪呢?”
许杏的脸色冷了下来:“小女昨日与靖北侯府上小公子定亲,是侯夫人亲自上门,端和大长公主做媒,换了庚帖,写了婚书,八字都由侯爷请钦天监的大人们给合过了,如何是借口?郑夫人,小女得您青眼,是她的运气,不过婚事确实已经定了下来,只能辜负您的一番美意了。”
郑夫人姑嫂二人脸色阴沉的离开范府,而靖北侯府里,林铮却是喜笑颜开,半宿没睡也精神抖擞。
“原来这么简单啊,小爷定亲了!”他对刘进道。
刘进低头翻个白眼:“是是是,您定亲了,范姑娘是您没过门的娘子了,大少爷,您都说了多少遍了?”
“跟你说话呢,你还不乐意听了?”林铮拍拍手,站起来,“走啦走啦,找我小舅子玩去!”
第235章 交给皇后
定亲的时候,欣姐儿是露面了的,尚显稚嫩的小姑娘脸上倒也没有忸怩娇羞,而是落落大方的行礼,还跟林铮说了几句话呢!可是当时自己说的什么来着?忘了!
林铮过后越想越觉得遗憾,自然是要再去的,反正范家人都挺好,不会不让他进门。
他想得挺好,以为还能像之前一样,打着找宁哥儿的旗号,再见见欣姐儿,却没想到碰了壁。
宁哥儿对他还是十分热情的,只是怎么都不请他留下吃饭,当然更不会往正院那边领了。林铮明白了人家的意思,只好悻悻的回府。
不过这厢吃了憋,他也不难受,因为有地方解闷啊!他让刘进往家里送个信儿,就骑着马出城去了。
禁军的少爷营已经集结完毕,林铮一句话,所有人都得住在营里,一个月回家一日。因为要吃要住,每个人都还得往禁军交十两银子的食宿费,用他的话说,“又不能真的保卫陛下,还占着禁军的地盘操练,怎么好意思吃这份军饷的?多大脸啊!”
对此,各位少爷家里已经懒得再告状了,他们担心的是,十两银子,也就是家里小爷的一顿饭钱,甚至还不够,现在要连吃带住,孩子得搓磨成什么样?
对此,林铮表示,老百姓家的孩子,一年都吃不上一两银子,十两银子一个月,不错了!吃饱了肚子,那就练吧!毛病都是惯的!
他对着这帮纨绔子是真的没留情,短短几日的功夫,就把这帮人操练得连骂他的力气都没了。不过,就算是有力气,他们也骂不出口,跑没人家快,射箭没人家准,拳脚招式被人家按在地上打,出身又比不上人家,能怎么办?
这其中尤以郑氏兄弟最为悲催,俩孩子跟林铮一般年纪,个子比林铮矮一头,又自诩读书人,在牢里关了一年,越发苍白羸弱,一晒太阳都会发晕。可是林铮也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对,特别关爱这俩人,训练比别人多两成不说,每到对打的时候就会把他们拉出来揍。至于说他俩有什么区别,郑三姑娘的亲哥郑瑞昀当陪练的时候要比郑瑞晨更多一些。
大家毕竟都是高门大户出身,自小在京城里斗鸡走狗长大,互相也没个不认识,便有人私底下议论:“郑家跟侯府结仇了?怎么那位老盯着郑家俩弱鸡?”
“你管呢,要不,让他盯着你?”有人道。
“得了吧,盯着他俩挺好。”痛苦的时候,如果有人比自己更痛苦,那自己身上的痛苦都会减轻的,于是再没人议论了。
定了婚事,欣姐儿越发不出门了,整日在屋里做她的功课和针线,最近又学会了毛衣编织,正在给家里人织毛衣。
跟时下的衣衫相比,羊毛线织出来的毛衣毛裤实在是简陋而粗糙,完全入不得贵人的眼,但是要是穿在里面,也确实轻便保暖,反正现在范家的主子下人就都穿起了毛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