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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山长之前说他作画了得,其实此话不假,他在宫里作画的老师,是京城太师的门生,鼎鼎有名的齐勉公子,他也不知为何,就是对画画极为感兴趣,年幼还未识字的时候,就喜欢拿着笔墨乱涂乱画,那时候他就会两笔画凳子,杯具之类的东西,皇上见他天赋不错,便给他找了个老师,所以说,他画画是比识字启蒙还要早的。
    年仅十岁的他,也曾多次得到老师的夸奖,说他定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只可惜,他还未能青出于蓝便被丢到了鸾州,以后也不知道能不能和自己的老师探讨作画之事,受他指点一二了。
    这些年,他都随身带着干净不着一字的小册子,若是遇到自己觉得值得记下的美景或者特别的事情,他就会提笔画下。
    也无需画得多么精致,只需要寥寥几笔,画出其中神韵即可。
    别人记事喜欢提字写下,可他贺霖佑却喜欢用作画的方式记下,然后在画的旁边写下两行小字,以作手记。
    贺霖佑的画册和普通的书本差不多厚,但是外形却是比普通的书大一些,纸页触感光滑细致,是澄心堂纸定制成册的。
    贺霖佑挽袖执笔,宛若妙笔勾勒而下的无暇侧脸认真又好看,浓密的眼睫毛微微垂下,小小年纪,便隐隐能瞧见眉峰的硬朗了。
    不多时,墨水描摹的轮廓已经有了雏形,仔细一看,是一个小丫头拿着一串冰糖葫芦,裙面铺开,席地而坐,一边的石头上,也坐着一人,那人俨然是贺霖佑。
    二人面对面,一人侧低着头,一人扬起头,甚至连小丫头脸上的笑意也被贺霖佑给画了出来。
    笔触细腻,行云流水,一副简单的画卷便这样完成了。
    等画完,贺霖佑自己都有些愣住了,今日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任何一件应该都比和洛朝朝坐在一起用饭值得记录,哪怕和山长的坐谈画上去也是极为合适的,可是他偏偏就不由自主就画上了洛朝朝的身影。
    少年微微抬眸,看向了离自己最远门口的位置。
    此刻的洛朝朝正一脸聚精会神地听着夫子讲课,还时不时地眨眨眼,似乎对夫子所讲的内容极为好奇。
    贺霖佑淡淡收回目光,果断翻开一页,提笔欲再画上一副,可是笔高高悬着,迟迟没有落下。
    最后,贺霖佑还是拗不过自己的强迫症,重新翻回洛朝朝的那一页,犹豫一会,写下一行字。
    “七月初二,晴,来南鸣书院认识的第一位同窗,年八岁,喜食糖葫芦,名为——洛朝朝。”
    落下这两行字以后,贺霖佑停下了笔。
    下午的课程是一个时辰的。夏日的天气阴晴不定,中午的时候还是艳阳高照,到了下课的时辰,天空忽然乌云密布了起来,甚至刮起了风。
    贺霖佑所在的甲斋都是一些官宦子弟,家中不缺仆从,所以每日都是有人接送的,学院里虽然设了寝舍,但是也只是一些贫寒子弟居住。所以一到了下课的时间,众人都陆陆续续地被人接走了。
    瓢泼大雨这时候倾斜而下,密密麻麻的雨幕被风送入了贺霖佑的案桌,一晃眼的功夫,学堂之中已经没有几个人了。这个时辰的蒋文杰也不知去了哪里,似乎不见踪影,也没说做什么去了。
    中午的时候,他特意嘱咐他,没事去找书院里的管事,不能在书院里面做个无所事事的闲散人,所以此刻,他也不知道蒋文杰在做什么。
    没有伞,他也不能离开,只能独自在位置上坐着。
    “你怎么还不走?”
    与贺霖佑隔着一条走道的柳悦意看见毫无动静的贺霖佑,忍不住出声问道。
    贺霖佑却没有理她,将书本收好,然后不疾不徐的起身离开了。
    柳悦意一脸好笑地看着贺霖佑离去的背影,冷笑:“不就是和我说一句话嘛,有什么可害羞的。”
    她弟弟临走的时候要去茅房,不然她也不会还坐在这里。
    第6章
    屋外还下着大雨,贺霖佑回去的路并不是都有回廊,此刻到了屋外,他正寻思着如何回去,身边忽然有一抹身影悄然靠近。
    他以为是柳悦意,眉头轻锁以后,朝着身边挪动了一步。
    哪知,身边之人忽然轻哼了一声。
    贺霖佑这才侧眸看了过去。
    洛朝朝两手环胸,做出一副极为有气势的模样,眼睛望着雨幕,阴阳怪气道:“没伞了吧?走不了了吧?”
    贺霖佑别开视线,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方才微蹙的眉头忽然就舒展了。
    贺霖佑没有看洛朝朝,和洛朝朝一样,眼睛看着雨幕,问道:“你也没伞吗?”
    “当然不是,本小姐伞多着呢,可和你不一样。”女娃娃的声音带着些许傲慢,似乎还有些故意气人的意味。
    贺霖佑知道她为何忽然对自己这样,许是方才想帮自己时候,自己却当着众人的面,落了她的面子,所以她不开心了。
    少年的眼眸轻弯,嘴角的笑意极为浅淡:“那,可否请洛小姐借贺某一把伞,贺某感激不尽?”
    洛朝朝的脸色算不上好,语气似乎也没软,只是手上忽然多出了一把伞,气势汹汹地递了过去,嘴上道:“给你,张口求一下别人也不是那么难么不是?”
    也是点他被柳悦意欺负的时候没有找她帮忙。
    贺霖佑笑着没有回话,只是伸手接过洛朝朝的伞:“洛小姐恐怕对‘求’这个字有误解,不过,还是多谢你的伞。”
    洛朝朝以为他开口和自己借伞就是低头了,却不想他倒是嘴硬,转头就换了态度。
    可是又能怎么办,伞都借出去了,总不能现在叫他还回来吧,那她岂不是成了蛮不讲理之人。
    贺霖佑笑着撑开伞,踏入了雨幕之中。
    他之所以接过洛朝朝手里的伞,是因为看见了洛文礼手里拿着两把伞走了过来,不用想也知道,他这是来接洛朝朝的,所以他才心安理得的收下了洛朝朝借伞之意。
    洛朝朝目送着贺霖佑离开,神色愤愤不平。
    洛文礼这时候从后面走了过来,一脸莫名地看向洛朝朝和贺霖佑。
    他走了上去,疑惑地看了洛朝朝一眼,然后问:“伞也送了,也帮他说话了,是他自己不领情,所以不用如此过意不去。”
    洛文礼以为洛朝朝这是因为中午弄脏了贺霖佑的衣服,心里亏欠,所以才帮贺霖佑出头,他根本不知道,洛朝朝早在中午的时候就已经道过歉了。
    洛朝朝回头,问洛文礼:“哥,你感觉他这个人怎么样啊?”
    洛文礼一边打开伞,一边道:“也就和普通的学子无异,哦,除了好看这一点除外。”
    和其他人一样,都是怕权贵的人,不敢惹事的普通人。别看南鸣书院鸾州一隅,其实里面也有不少追名逐利的事情发生,只不过不如外面的那般明显罢了。
    洛朝朝一听,还挺失望的,其实她也只是希望有个人告诉她,贺霖佑不是那样的人,但是如今看到的,现在别人眼中的贺霖佑和自己眼中的贺霖佑是一样的。
    “行了,快点走吧,再不回去,祖母该着急了。”洛文礼将一把伞递给了洛朝朝,自己则是去开另一把伞。
    洛文礼这人也是没闲着,手在动,嘴巴还在嘀咕:“整个南鸣书院,还真没见你主动向谁示好过,你说这事我要不要回去和祖父祖母说一下。”
    洛朝朝父亲在外从军,母亲则早早就过世了,洛朝朝印象里就不知道母亲长什么样,所以洛文礼如果是要告状,只能和那二位去告状。
    洛文礼这人,正经不过半刻钟,转眼就原形毕露了。
    洛朝朝立马回击:“我也没见你主动和谁示好过,不过呀,上一次你似乎也给安县主送过一次伞,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了。”
    说完以后,一脸笑意地看着洛文礼。
    洛文礼倒也坦然:“大家都是同窗,我看她没伞,借她一下又如何了?”
    “不如何不如何,说的对嘛,大家都是同窗,互帮互助这也是应该的。”
    二人笑着拌着嘴走入了雨幕之中,最后被雨水模糊了身影,渐行渐远。
    回去的路上,洛文礼一直都朝着窗外看,洛朝朝也不知道他到底在看什么,于是小脑袋凑过去,本想透过缝隙看看洛文礼到底在看什么的,可是洛文礼将窗户堵得死死的,洛朝朝是一点余光也看不到,于是就反身朝着另一边的小窗子移去。
    然后伸手就将另一边的窗户给打开了,脑袋探了出去。
    此刻还没有走到镇上,四野也只有这一条平坦的路,周围的马车也熙熙攘攘挤在了这一条道路上,而行驶在他们前面的,正是安县主的马车。
    雨雾蒙蒙,洛朝朝什么也看不见,也不知道洛文礼到底是看着烟雾茫茫的翠山,还是看其他的,总之,不可能是对着前面的马车在发呆。
    洛朝朝感觉甚是无聊,于是就放下了帘子,百无聊赖地玩着马车内的小玉笛。
    而此刻洛文礼的视野之中,前方马车的小窗内,一直纤细无骨的手探在了窗外,葱白一样的玉手五指伸开,任由雨水浸润。
    洛文礼看不见前方马车的主人此刻戏弄雨水的神情,只是觉得奇怪,雨水有那么好玩吗?
    于是东施效颦,也伸开手,朝着车外的雨水袭去。
    马车辘辘驶过平整宽敞的土道,一辆两辆的路过,就像一张滚动的画轴,紧挨着的两辆马车,车帘都被掀开,两个人做着相同的举动,接着天空落下的雨水。
    约莫用的一个时辰,洛朝朝他们的马车才停在了城西的洛府。
    洛府并不是建在热闹的城中,但是选择了较为安静的城西。恢弘的府门有四个小厮看守,气派森严。
    洛朝朝和洛文礼的马车一停下,便有丫鬟婆子上前。
    “就算是今天下雨,也不能比平日晚半个时辰啊,老太太都着急了。”
    管事的张嬷嬷张口就朝着驾马的车夫呵斥。
    钱车夫也不能反驳什么,只能连连点头。
    “今日是因为道上的马车都行的慢,堵路上了,嬷嬷不必苛责钱伯。”洛朝朝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张口就为车夫解释。
    当然,如果不是因为她等贺霖佑,也不会导致马车回来的慢,车夫受了数落。
    张嬷嬷一见洛朝朝都开口帮着说话了,立马转怒为笑,和洛朝朝道:“孙小姐说得是,老奴不说就是了,时辰不早了,快些进屋吧,老夫人等急了。”
    洛朝朝这才和洛文礼进屋去。
    洛文礼自然是回了自己的院子里去了,洛朝朝则是朝着洛老爷和老夫人的万青院走去。洛朝朝的父亲从军去了,分给他父亲的院子也是空荡荡的,所以她自然是不能和洛文礼一般,回到自己的小院子里。
    再说她早就把万青院当成了自己的家,其他人来见祖父祖母还需要遵循几分规矩,包括洛文礼,而她洛朝朝待在万青院,比待在任何地方还要自在舒坦。
    犹如往常一样,和洛兴尧以及齐氏说完书院里发生的一些可有可无的事情以后,洛朝朝就吃完饭回自己的寝房了。
    张嬷嬷和云桑云芽为洛朝朝沐浴完以后,便习惯性地想给洛朝朝念话本子。
    先前,洛朝朝自己看的话本子,是带图画的,毕竟小丫头耐性差,若真的给她一本全是字的话本子,她可能看个几页就睡过去了,若是带上画,那效果自然不同。
    睡觉前听张嬷嬷讲故事那是每日必做的事情。
    舒舒服服躺着床上以后,洛朝朝便睁着乌亮的大眼,看着张嬷嬷。
    屋内刻意只留着几盏灯火,昏暗的视线让人昏昏欲睡。张嬷嬷拿着话本子,半边身子依在洛朝朝的床沿,然后翻开昨天给洛朝朝讲过的话本子,正欲继续往下念,屋外忽然一瞬而过亮起一道白光。
    一见到要打雷了,洛朝朝立马不想听故事了。
    人骨子里都是怕打雷闪电的,洛朝朝这个八岁的女娃娃自然也不例外,雷声传来的一瞬,洛朝朝躲进了被窝里,头发丝都不露出一根。
    张嬷嬷见状,附身轻轻拍着洛朝朝的后背。
    只是还没过多久,房门就被打开,原本应该歇下的齐老夫人忽然出现在了洛朝朝的房门口。
    张嬷嬷见状,立马就起身了,给老夫人腾出了位置。
    齐老夫人外面罩着一袭黑色的披风,进屋以后身后伺候的丫鬟便帮她解下了,之后她便朝着洛朝朝的床榻走去。
    洛朝朝一双乌亮的眼睛悄悄探出被子,一见到齐老夫人的身影,立马就掀开了夏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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