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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的第一次吵架也是在那后不久的某天。
    一个伦敦时曾要和他回家,但被他送走了的女孩找到李昭,给她看他在伦敦时在派对里拍下的照片。
    对于类似陆廷深这些人来说,这是张很普通的照片,有女孩揽住他的脖子踮脚准备亲吻,他微微仰着头,如果下一秒有记录的话,就是他推开女孩离开派对的照片。
    但没有第二张。
    所以当这张单独的照片被展示给李昭,并且谢归从陆廷深口中得知李昭看到了以后,他以为她会生很大的气,她会质问他为什么会这样。
    但她没有,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她甚至都没问他。
    他主动送上了门,问她为什么不生气。
    她说没什么好生气的,都过去了。
    他说过不去,哪有这么容易就过去了。
    他知道说到这里的时候,话题已经和那张刻意捕捉的照片无关了。
    他仍旧耿耿于怀他不够明媚的出身,他记恨自己复杂的过往,他嫉妒那个存在于故事里的裴仅,他生气李昭为什么不介意他的故事。
    就差一点,他就要脱口而出,你不在意我的故事,是因为心里只有他的故事是么。
    幸好没有说出口,没有说出口就可以弥补。
    他反省得很快,这是他长在那个家庭里唯一的优点,就是他能很快意识到自己犯了错。
    他迅速和李昭道了歉,说对不起,是他的情绪不对,他以后再也不会这样。
    他买了很多东西弥补,把公司的事情放在一边,每天在她下班的时候接她陪了她很久。
    但李昭说他其实不需要这样,她说我们在交往嘛,交往的时候吵架是很正常的,只要及时拥抱接吻,把该说的话说完,甚至还会增强感情呢。
    她说你不用一点小事就这么兴师动众的,搞得我也老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呢。
    李昭就是这么一个人,她很少会记仇,或者说她大部分时候都会忽视恶意,她把一切都往好的方面去想,她会很积极地陪他一起解决问题,她让他无数次觉得,幸好,幸好没有死在伦敦某个下雪的夜晚。
    他想把全世界最好的都给她。
    却总觉得怎么也不够。
    他想和她求婚。
    虽然这是第一眼见到她时就在脑海里闪过的想法,但真正觉得自己做好了准备的时候,是在这一年。
    但在这之前,他想让李昭确定,过去的该过去了。
    所以他带她去了瑞士。
    他没有觉得他们会碰上裴仅,谢归当时真的只是单纯地想给李昭一个挥别过去的仪式感,最好她会在瑞士的某个深夜里再次大哭一场,然后说,她真的要继续往前走了。
    所以当他们在酒店见到裴仅的时候,谢归觉得,一切大概就是命中注定。
    他甚至觉得就算他们没来瑞士,裴仅也会在某天某个时刻突然出现,带着李昭一整个青春的回忆,正式向他的这四年发出挑战。
    对了,在此之前,他从没看过裴仅的照片,但在看到他第一眼的时候,他就无比确定了眼前人的身份。
    李昭的心思透明得像个玻璃球,尤其是对于他这种从小在尔虞我诈中长大的人来说,她的每一个眼神都仿佛在说她究竟有多心虚。
    这个时候的谢归,已经比四年前多了许多底气。
    不是关于李昭有多爱他的底气,而是他很清楚李昭无限的道德感,就算她真的没有忘记裴仅,她也不会就这么离开他,在他没有犯任何错的情况下。
    所以其实有这么一次重逢是好的,她也该知道,过去终究是过去了。
    可他没有想到,裴仅会紧随他们回国。
    更没有想到,他在知道他们在一起的情况下,还会去找她。
    她因为裴仅对他撒谎的那一瞬间,谢归想起了当初那个为了让自己显得可怜,狠心用碎片划伤下巴的那个自己,他们都很清楚真相是什么,撒谎的原因无非就是,他们心虚了。
    他知道只有血肉模糊的自己才能在父亲面前和他那个正室所出的儿子相比有一点赢面,李昭知道她无法坦然地说出她在和裴仅见面,就是因为她也知道有些事情,就是没有过去。
    在那一刻,他好像又看到了那个虽然给了哥哥一巴掌,但还是在遗产分配时将几乎所有份额都给哥哥们的那个他的亲爱的父亲。
    这是他的出生就注定下的造业,他不会为吃喝玩乐烦忧,但他永远得不到真正的爱。
    可是他没法放弃,他放弃不了,他独自逃开的那几天,几乎每想起一次他可能会失去她,就觉得那个年少时的青花瓷碎片又飘起来在钝钝地划着他的心脏。
    他终于在第四天决定直接面对,他是白月光又怎样,是黑月光又怎样,他就算是天皇老子也不能说走就走说回就回。
    可当他每次觉得自己已经对于裴仅这个人的分量有清楚认知的时候,又会在适时的时候发现,他低估了裴仅在李昭心里存在的地位。
    她的每一寸情绪,都能被他轻易知悉和牵引,裴仅已经在他没有出现的那二十年里,渗透进了她生命里的每一个角落。
    可他装作没有看到,他用尽手段,扮可怜耍心机、伤害自己让她心软、假装退出让她心疼……
    可不论他怎么做,她在看向他的怜悯的目光里,都还是有着那个人的影子。
    他第一次真正产生想要退出的想法,是觉得他不想再为难她了,他唯一能留住她的,就是靠绑架她的道德,她也许从来没有爱过他。
    他当然没有那么伟大,想要把自己的真爱拱手让人之类的,他就是觉得,如果可以的话,至少得让她感到幸福吧。
    他不知道裴仅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忽然放弃,李昭又在这个时候跑去找了他,她牵着他的手,带他离开了那个在他心里困了他二十年的地方。
    在李昭带他离开的时候,谢归都还在恍惚。
    是他吗?
    她真的选了他。
    裴仅竟然真的走了,他怎么舍得放手的,如果他被她选择了,就是有人用刀逼着他,他也不会松开她的手。
    然而事实就是,她真的选了他。
    他不去想是不是因为裴仅的放弃,才让她跑向了他的方向。
    这些都不重要了,只要她选了他就好。
    没有关系的,如果爱意可以用时间计算,那他赶上裴仅就还只剩下八年,八年一眨眼就过去了,再往那以后,每年李昭对他的爱,都会超过另一个人。
    他对裴仅的感觉很复杂,他从未像嫉妒裴仅一样嫉妒一个人,这种嫉妒被发酵成厌恶、恨意也都有的,但到了后来,在很偶尔的时候,他会觉得,裴仅很可怜。
    裴仅回欧洲的前一天曾经单独约他见过一次面,他以为裴仅会给他叮嘱一些类似她胃不好要好好照顾她,如果让她过得不好他随时会回来,又或者打他一拳或跪下来求他让他把李昭让给他。
    这些裴仅都没说,他只是约他喝了杯茶,说,请让她快乐。
    但这些事情他不会和李昭说起。
    他并不是一个纯良美好的人,相反,他卑劣、自私、唯利是图。
    他不会伟大地因为良心这种东西,就将得到的爱拱手让出去,他要贪婪地私有这一切,有李昭的所有一切。
    谢归五岁的时候,以为有大房子就是幸福。
    后来他发现,这个花花世界富丽繁华,但从不曾属于他。
    可从这一刻起,他属于李昭。
    他是李昭的谢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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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9章 新年快乐
    新年的第一天, 裴仅加班到凌晨三点。
    这并不常见,他替人在急诊代班,刚好碰到半夜被送来的心脏病患者, 对方很幸运, 凌晨时间, 整个医院最优秀——年轻一代中——的两个心内科专家都在。
    同科室亦是同门的劳埃德和他一起拖着像被死神拆骨重组了似的身体走出急诊室大门。
    “好久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心脏了,完美的一仗,裴。”
    比起医生,劳埃德更像是个狂热的奇怪艺术家——如果他狂热的东西不是“心脏”的话, 也许也没那么奇怪。
    手机“叮”地响了一声, 劳埃德低头看手机又抬头。
    “今晚来我家里吧,裴。我妻子准备了宵夜, 她邀请你一起来吃, 这可是新年的第一天。”
    裴仅的手机里跳出几个订阅推送, 祝他新年快乐的, 他关掉手机,礼貌笑了下,“谢过米娅的好意, 但我今晚有事,就不打扰你们的新年了。”
    劳埃德挑眉, “有佳人相伴?”
    瑞士的新年没什么仪式感,这里都过圣诞, 尤其是现在是凌晨,黑漆漆的寂静蔓延得很远,似乎在很远的地方也没什么热闹。
    “我早就和你说过, 人活着的意义就是有一盏灯在等你, 终于想开放下你那位李昭小姐了?”
    劳埃德调侃说。
    某次他无意识在病历本中写下了李昭的名字, 劳埃德八卦询问,他没回答,但从未和任何女性有亲密关联的裴仅写满了一个中国女孩的名字,这件事怎么看怎么暧昧。
    于是劳埃德在四方打探中大致得知了那个“爱而不得”的故事。
    “浪漫的故事,但生活还要继续啊,裴。”劳埃德这么说。
    裴仅扯了扯围巾,雪下到凌晨两点,地面一片银白,他向劳埃德挥了挥手,“嗯。新年快乐。”
    回到家时,家里的灯是亮着的。
    裴仅脱下围巾和外套,换上拖鞋,走到半开放的餐厅里,给自己倒了杯水,是凉的。
    他洗漱得很快,十几分钟的时间,人已经坐在了卧室的桌子前,台灯下是一本很厚的笔记本,他想打开写几个字,又合上了。
    身后传来关门声,他回头。
    发现是窗户没有关严,风把门带上了,他起身,把窗户关好,又坐到了桌前,还是把笔记本打开了,但只写了寥寥几字。
    “新年快乐,阿昭。”
    他的灯始终是亮着的,只是除了这本没有人会看到的日记本,没有人在家里等着他。
    暖气开得很足,裴仅毫无睡意,他开始翻看从前的日记。
    竟然不知不觉,已经这么久了……
    阿昭……阿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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