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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今仍然清晰地记得,当我拖着沉重的脚步,不得不去文工团报到的那天,人委大院里,团长一句欢迎的话刚一出口,便触动我痛。众目睽睽之下,我扑倒在健的怀里失声恸哭
    面对走出大山放下锄头后的第一份工作,我没有半点欣喜,只有悲伤和愤懑。因为我的面前还有更好的机遇可选择,可是我被剥夺了权利。耳边会时时响起政工组老冉威逼的话语:
    “你要是不服从,就你这样的家庭出身,我可以让你一辈子在大山里永远出不来!你信不信!”
    没法不信。胆怯地望着他透过镜片射出的凶光,我有些不寒而栗。
    想起曾经在心里抱怨过文革中逆来顺受的父亲,可那一刻,我体味到了何为命运之掌的无形之力。于是,被强冠以“文艺工作者”的我,如同被光荣押解的犯人,悄自悲愤着心情,心有不甘地跟在自己的户口本后面,艰难地完成了今生认命的第一次签字画押
    还记得以后很长的一段日子里,每一个黄昏,乌江边都会有一个默默流泪的身影。她的身边总是有健安静地陪伴着,陪她一起看江对岸水运的信号旗,听江面船只的声声笛鸣,泪眼汪汪地看着它们一天天从家乡来又往家乡去
    不久,记忆中的第一个中秋悄悄来临。
    那一晚,没有人在我记忆中悠闲地赏月,反而出奇地静。也许只有黑夜的眼睛知道,有无数纠结着思乡的飞絮,在辗转反侧中无眠。
    记忆中的健在轻轻敲门,她唤我起床跟她出去。怕惊醒别人,她没有言语,我一头雾水。
    这是分给文工团的一座木式二层结构的老楼,静静的长廊仿佛已经在梦乡中沉睡,只有我和健的身影,轻轻地穿行在如水的月光和婆娑的树影里。我俩小心翼翼地行走那长长的一路,唯恐脚下木楼板的嘎嘎声,会惊醒伙伴们的好梦。
    健住在长廊尽头,她比我先进团,与阿果她们几个女生住一间大屋。
    远远地,我就看见服装间的门口,有两把乐队的折叠椅在月光下摆放着。
    健让我坐下,她转身进屋。
    哇!这一晚的月亮好美!从来没有发现过。原来,当夜幕的沉寂过滤掉白昼的喧嚣,静谧的世界竟然如此之妙!那轮圆月仿佛近在咫尺,是那么的明净如洗、晶莹剔透。且像极了柔柔的舞台追光,被大树飘逸的枝条掩映感受着它的圆润光洁,我内心深处的一缕温婉柔情仿佛一下被唤醒,一抹淡淡的温馨在悄然间流动
    健来了,递给我一个方形的饼开筒,我有些不知所云。
    健说:“你不是说这是你的第一个梦想吗?打开吧。”
    哦,我想起来了,那是我走出大山后的第一次冲动。因为健的这个让我爱不释手的饼干筒,我当下便老土地激越在美美的憧憬中——
    “要是中秋的夜晚能捧着这个饼干筒一边吃着月饼一边赏月,那该有多幸福呀!”热血沸腾时的一句笑谈,早已九霄云外。
    那一晚的朗月见证,我轻而易举就得到了我想要的,却有些不敢相信。
    轻咬了一口月饼,我有些哽咽:也许一隅只不过是无法忘记大山里那些忍饥挨饿的日子,所以才会脱口而出这样好笑的“梦想”而善良的健,却将这一切装在心里,默默地用真情兑现着。
    一颗流浪的心,忽然在温暖中发现,家,其实并不遥远
    还记得那时这彭水街上月饼的味道,有些难吃。好是欣喜地一口咬下去,却全是硬硬的红糖——是“梦想”来得太过容易,有些失望?
    还记得那一晚,面对着为我圆梦的健,我突然间找不到那个能说会道的我——是突降的感动,让再多的语言在真情面前也显得苍白无力,所以我忽然失语?
    那时的我并不知道,那个早已走远的中秋月呵,会从此随了年年岁岁四季的月,日愈深情地镌刻进一个人的生命,并永远陪伴着她这一生
    今晚的天空淅淅沥沥地下着雨。一隅心中,却是皓月当空,还是那一轮的美丽。
    健可知道?我又在细细地品味那红糖月过了——现如今可是越品越入味呵!一如那年、那月、那日,你我苦乐相守的中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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