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钊现在还能活着,只能说明,围攻他的丁零人能力不足,或者是手下的还不够狠。
毕竟,也是曾经的首领,面对翟辽,丁零人多少都还是有些顾忌的,如果真的把他弄死,心里还是有些负担。
檀凭之被送走的时候,何迈的眼光无意间往困住翟钊的包围圈里扫了一眼,老檀喃喃道:“你也不管管,把他弄死就算了,留着作甚?”
老檀现在对丁零人可谓是恨之入骨,要不是他有伤在身,他早就跨上战马,亲自把翟钊给结果了。
你老子敢伤我,我还能留着你?
然而,何迈显然不是这样的想法,他露出坏笑:“诶,此言差矣。”
“弄死了他,我在这边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你没看过斗鸡吗?斗鸡的乐趣就在于斗,谁赢谁输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
“围观的,押注的,看的都是公鸡争斗时的过程,现在,斗鸡没有,斗人倒是有那么一个。”
“多难得的机会,他自己送上门的,我岂能不让他人尽其用?”
这个何迈还真是……
玩心很重。
老檀也伤了,也累了,也就不再多言。
南大门,成了何迈独自表演的战场,而不管是丁零人,还是晋人,甚至是占比很少的氐人,都成了何迈的御用演员。
演起来吧!
来一场困兽斗!
困兽在哪里是不可知,但是,乱兽在哪里却是可以知道的了。
就在雍州城的正门,失去了统帅的丁零士兵,正像没头苍蝇一般四处乱撞。
这样的他们,杀伤力也是很强的,横冲直撞的,害了不少晋军兄弟。但是,总体上来说,也早就呈现溃败之势了。
已然已经攻下了城楼的刘裕,与另一路的何无忌成功汇合,两人站在高台上,遥望着远方。
啊!
打了胜仗,心情就是好!
“无忌,你来宣布吧!”
关键时刻,刘裕还是很懂得谦让的,尤其是对自家兄弟来说,现在城下的秩序还是很乱,但是,可以看出,丁零人已经落入了下乘,完全没有反击之力。
更何况,这样的态势已经持续了超过一个时辰,也没见丁零的首领,翟氏父子出来执掌大局。
刘裕也不是傻瓜,转念一想,这两个人,要么就是胆小不敢出城,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要么,就是遁了。
不管翟氏父子如何做,只要他们没有出现在战场上,掌控局面,这样的乱军就休想挽回局面,那可不就是要吃败仗吗?
这种时候,只要在这城楼上出现一个号召者,能够大声疾呼,宣布各种措施,相信,会有很多丁零人自愿的放下武器,向晋军投诚。
刘裕要让给何无忌的,正是这样的机会。
而何无忌则挥挥手,笑道:“寄奴,你的功劳更大,这件事自然该由你来。”
“非也,非也。”
“这种动嘴脾气的事,当然还是你来更合适,我不成。”
没想到吧,刘裕也是动了脑筋的,所谓的大声宣布,说白了,就是劝说丁零人早早投降。
这种事情,自然要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刘裕本是京口土著,虽然号称京口一霸,打仗从不手软,在他身边飞过的雁子,就没有不被拔毛的。
但是,这种需要组织语言,滔滔不绝的差事,到底还是何无忌这位出身国子学的博士更合适。
虽然,那国子博士也是走了刘牢之的人脉才蹭到的,但再怎么说,何无忌在舞文弄墨这个方面的能力,还是要强过刘裕。
既是如此,何无忌自然也不会推辞。
却在这时,远处传来了一声呼喊,仔细一听,竟然是从城门里面传过来的!
“寄奴,接着!”
那来人定睛一看,竟是檀凭之!
且看他肚子上还包着白布条,那白布上还可以看到渗出的鲜血呢,然而,就在刘裕注意到老檀从城下经过的那一个刹那,突然一个圆咕隆咚的东西被老檀给抛了上来。
好家伙!
这都负伤了,居然还有心情扔东西。
还扔的那么高,扔的那么准。不得不说,老檀果然是真猛士。
那圆圆的东西顺着某种优雅的弧线从老檀的手中挣脱,一路向上,等到了半空中,刘裕便倒吸了口冷气。
“这是……”
“翟辽?”
何无忌吓得,声音都变了,舌头都打结了。
于是,即便是他的站位更有利,更容易接到那颗人头,他也不敢伸手。
只能便宜刘裕了。
刘裕上前,二话不说,一招猴子捞月,便将翟辽的人头揽入怀中。
嚯!
这还有热乎气呢!
血淋淋,阴森森的。
这就是古代战场的军人,老实说,和现代人透过史书或者是历史题材的影视剧看到的他们有极大的不同。
在冷兵器横行的年代,斩头其实是比较常见的一种杀伤敌军的行动,别说是刘裕这样的铁血战神,就是寻常的士兵,遭遇到敌军将领坠马之类的情形,只要可以斩下他的头颅,他们也会毫不犹豫。
战争,在这个年代,就是那么的真实,这么的赤裸裸。
而这个年代的士兵也是一样,他们面对生死也会更加超然,而当他们看到鲜血淋漓,各种姿势死去的敌军,内心几乎都不会有太多的波动。
提头来走这样的事,做起来也是轻轻松松,甚至还可以咧开大嘴笑呢,毕竟,有了这颗人头,就有了战功!
这可是功绩的证明。
人头到手,刘裕一个转身就把它拎到了城楼的外面。
“城下的丁零人抬头看了!”
“看看!”
“这是谁!”
翟辽不是死于斩头,但是,他现在的人头却在刘裕的手中紧紧地攥着。
头顶的毛发,沾着泥土,混着血水,有几撮从刘裕的指缝当中钻出来,至于他的死相,为了场面好看些,就给他留一点颜面吧。
形容得太清楚了,也没什么好处。
寒风中,被刘裕死死抓住的人头,原本属于翟辽,而他的面貌,城下的丁零人是最熟悉的。
当他们看到那张熟悉的脸,顿时惊了。
将军!
将军竟然被杀了!
是晋人!
是晋人干的!
雍州城下,刚才还闹哄哄的各种声音,此刻全都消失不见,仿佛是商量好了似的,又好像是所有的士兵全都中了某种不知名的魔法。
他们都抬着头,直愣愣的望着那高高的城楼上,正在微微晃动的,翟辽的头颅。
丁零人当中,几乎没有人不认识翟辽的模样。
这些年,因为翟辽父子的带领,丁零人的日子也算是好过了不少,左右腾挪之间,实力还大涨了。
族人对翟氏父子的敬重,已经达到了相当高的程度。
然而现在,他们却被猛然告知,他们心中仰慕已久的首领翟辽翟大将军,竟然被晋军杀死了!
还是以这样屈辱的方式。
头被割下,现在正被狡诈的晋军将领拎着,摆在城楼上,在示众!
人们当然无法面对这样的变化,实在是太过突如其来,实在是太过残忍。
然而,面对这样的局面,普通的丁零士兵又能够做什么?
正在远方军帐中观战的晋军主将王谧,还是过了一会才得知翟辽被杀的喜讯的。
“翟辽被杀了?”
“又死了一个?”
王谧的脸上竟然流露出了遗憾的神色,按照他的计划,翟辽翟钊父子也应该留一个活口才对。
俘虏也要雨露均沾,这才能体现北府兵的神勇,所向披靡。
到了这一步,王谧才真正感受到,在战场上,作为人,这个战斗主体,总是求死容易,求生才更难。
只要你登上战场,你面对的,就是无数的刀枪,无数的火炮和火枪的覆盖。
很多时候,对于很多士兵来说,当兵一场,也许就是糊里糊涂的上场,糊里糊涂的又丢了性命。
究竟是谁害了自己?
究竟是谁下的毒手?
根本就不清楚,也不可能知道。
没想到,即便是到了翟辽这样的地位,若是在战场上失败,也可以落到这样一种毫无尊严的可怜境地。
不过,还能不能给他剩一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