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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如今是北虏精兵加民夫三十余万众倾巢南下,或许会勾起不好的回忆,引起恐慌。
    严嵩站上前说道:“臣以为,不必瞒!《明报》上,要宣扬陛下两度北征之战果,要告诉百姓陛下已亲赴大同守住社稷,守住二十年善政之果。要再宣总辅断不加赋之言,要宣勋戚富户捐资义举,要发明文、以明价募脚夫协运军需。要宣告天下:北虏既趁大明解朝鲜、琉球、东瀛百姓于倒悬之机南侵,主动求战,那么此战后,大明再无北患!”
    “家国一体,臣以为然!”杨慎也弯下了腰,“陛下曾有言,此战才是大明君臣百姓塑就家国一体之战。为何而战、凭何胜战,迈过了这道坎,大明再筑新根基,上下皆为国,君臣皆为民!”
    朱载墌不禁有些激动,而后说道:“还要再晓谕天下,今夏大雨,黄淮无有大患,秋粮有望丰收。父皇治河十余载,终能造福万民!唐总河功勋卓著,该当擢升!”
    “殿下言之有理!”严嵩眼神一动,“长平伯督北征军需转运,国务大臣需补其一,臣请唐总河署国务大臣衔领工业部事,保障军械造办!”
    太子要借机施恩一些重臣了,但这事不需要回避。
    本就是计划里要拔擢的人,皇帝让他来监国,就是要锻炼他。
    京城这边,应对新情况拧成了一股绳。
    这二十多年里,至少身处高位的这么多人是新法的得益者。内部也许有些对位置的争夺,但所有人都明白这个难关的重要性。
    面对北虏的倾巢南侵,如果此战真有什么不好的结果,那么大明这么多年新法的上升势头就要被打断了,诸多战略也要做调整了。
    其他的倒不可怕,可怕的是如果发生了那些事情,谁也不能断定后面会怎么发展。
    哪怕陛下也认可,或者说本就认为万事都有利弊。大明内部不是没有问题,只不过被掩盖于如今的发展势头之下。只要时间足够,可以慢慢消化,越来越稳固这种新的利益架构。
    一旦失去了这种发展势头,就连皇帝本人也不得不面对现实,调整战略重心。
    那样的话,他们这些目前占据显要位置的重臣自然就是被调整的对象了。
    这就是目前必须同心应对的根本原因。
    到了此刻,大明的战争机器终于是全速开动了。
    朱厚熜构建的舆论宣传动员体系,以国戚为主干的物资物流响应体系,诸多垂直部衙的行政体系,开始全力去应对这个秋冬就会到来的史无前例的国战。
    郭勋再次带着万五京营赶赴边区,陕西、山西、河北、山东四省的领土军也各抽调一部分,总计万二增援北境。
    这种情况下,京营所剩兵力已经堪称最少的时候,连带着附近兵力都是最空虚的时候了。
    外患最严峻,而内忧要不要防?
    甚至就连那一支“增援东瀛”的京营也不能调回来,因为马芳安排在大兴安岭那边的侦查小队还回报了消息:在北虏已经于河套宣宁北面聚集那么大力量的同时,竟然还有一支规模在两万左右的人过了大兴安岭去了辽东。
    看样子像是过去就有的对海西女真和野人女真的劫掠,但这种形势下,显然不能就这么看待。
    大同那边,朱厚熜正听着那些归附部族的回报,看他们战战兢兢的模样,朱厚熜也更加明白了俺答为什么要这么做。
    只有重新卡回河套一带,他才能遏制住过去十年余已经被大明用“走私”贸易渗透得越来越不坚定的喀尔喀万户。
    汗庭之内确实也有隐忧,而俺答如果始终躲避,就改变不了这种变化,最终只会迎来内部问题的爆发。
    现在他能调集起这么多的兵力和后勤人员,只能说也许过去十年余喀尔喀万户与大明“走私”的成果也被他截取了。
    如果让他成功夺回并没有边墙防卫一圈的河套和丰州滩,那么大明这十年余在这里的建设反倒像是为他做嫁衣。
    他不是本来就想修建板升大城、发展农耕工商增强实力而缺少农民工匠吗?现在看来,当初放弃丰州滩反倒像是要借大明的力量来做。
    如今,边区边民可不算少。
    其中既有归附蒙民,若俺答得胜,重新臣服自不必言;迁居到边区的汉民如果也被沉重打击,那么大明后面再想鼓励百姓迁徙到藩国那边就难了。
    望着老迈的郭勋,朱厚熜沉默不言。
    是他把夏言、唐顺之、俞大猷、严春生他们都派去了东瀛,现在,只有他带着目前看来次一档的人物来应对。
    但回想自己这二十多年的努力,朱厚熜也并不畏惧。
    “还记得在开平时,只愁一点,以后俺答都会躲着大明吗?”
    郭勋闻言笑了起来:“是啊,夏公瑾、唐应德他们还商议着怎么在吐蕃设饵勾引俺答。现在他主动来了,陛下,臣为陛下贺!”
    “说得好!”朱厚熜拍了拍郭勋的肩膀,“翼国公也带着京营来了,将士们士气本就大振。此战堂堂正正,你倒不用亲临前线,也不用耗费心神。且好好养着,届时与朕一同凯旋回京!”
    走到殿外,北风已起。
    身后,京营和四省援军还在行进,郭勋是轻车简从先到的。
    应募民夫也沿着北京至宣府、宣府出张口或经桑干河至大同的路线转运着军需物资。
    越过北面的山脉,在更北面才是阴山南已经属于大明的地盘。
    而在阴山一线,总计已近十万的边军正严阵以待。
    阴山北面,俺答的面前既有汗庭精骑,更有察合台的一支部队,还有他这些年从西面北面掳回来的奴兵。
    “出征!”
    第502章 张网以待,巨兽冲突
    徐阶海瑞,两人是一起到的。
    一眨眼,他们都在陕西那边配合着种了快五年树。
    现在河套宣宁大战将起,朱厚熜也想起了这两个人。
    嘉靖二年的探花郎,徐阶跪在朱厚熜面前,克制着内心激动:“臣必稳好河套百姓,让曾督台能专心战事!”
    在这危急时刻,陛下还是想起了他。
    如今,徐阶已经年过四十,他知道这也许就是尽快迈过三品这道坎的最后机会了。
    而海瑞要年轻得多,他接到的调令,是去李默那边,以征北军需专门巡按的身份保证目前这一次的军需采购和转运不被一些人钻空中饱私囊。
    朱厚熜看着他们两个,心里有点欣慰。
    大明毕竟还是疆域辽阔、英才辈出。
    就算夏言唐顺之他们回不来,在大明三到五品的这个层次里,仍旧有相当多的人物是能让朱厚熜放心的。
    徐阶才干不缺,在朱厚熜御驾至此的重要形势面前,至少这件事上绝不敢再轻忽。有过一回挫折了,若一而再,那此生必然再无望中枢。
    至于海瑞,更是在什么位置就会好好做那个位置上的事。
    部署已经给了下去,这本质上也是一次“将计就计”。
    大明北境此时没有足够慑服众将的大帅在,但中层将领的素质却不是二十多年前可比。
    这么多年,武举受到重视,武将袭替也需要先进行考选再授职,袭替的职衔和授予的武职并不直接挂钩,这世袭将职也越来越像一份“爵衔”。
    而治安司、企业的存在,那些没本事再通过战场立功的,渐渐也都分流了大半出去。
    悉数募兵,都知道将来大明的边军是必定要打硬仗、开疆拓土的。
    现在机会来了,虽无统帅各方的大才,但皇帝在这里,方略已初定。
    宣宁赛罕山那边的边军,全部都后移到了大沙窝以南开平一线。
    河套那边,重兵保护的是水利基础条件已经改善不少的九原一带,那里的城池、良田、河网,这塞上江南不容破坏。
    因此,从宣宁的答鲁边城再往西,就只有砂井这一个目前大明北边大型军堡了。
    砂井城往南,便是作为屏障的阴山山脉。若从阴山山脉的隘口突入到了南面,就会进逼河套一带。
    而这样的隘口,并不少。
    在阴山山脉最西端、被称作狼山的那一条支脉,“东西数百里,随处皆有通漠要道”。大巴图口、什探口、阿达口……这么多的隘口,如今大明哨堡已经尽撤,回到了阴山以南,一个个隘口看上去像是会吞噬生命的死亡通道——谁知道大明有没有藏兵狼山上。
    狼山保护着河套如今最繁华的九原一带,而砂井最南面,若要突入到俺答老巢所在的土默川,也有石拐、大万家沟、大马群沟等许多山间小道。
    这一片阴山支脉,被叫做大青山。比狼山那里更险峻,而且尤其是南坡更陡峭一些。
    这阴山山脉“歧路百出,外蕃部落,最易藏匿匪徒,盘查所不能及”,正因如此,所以过去才从这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用“走私”的办法尝试分化掉汗庭之下的喀尔喀万户。
    眼下就连砂井这个专门的军堡都直接被大明放弃,防线回撤到了卓资、集宁、兴和北面一线。
    请君入瓮。
    “不必假模假样,他既是倾巢而出,本来就一定要有所斩获。过去一直避战,如今朕先让给了他,这大沙窝、阴山北,他要不要吧?于他而言,一时战果也值得吹嘘,必须吹嘘。可是不劳而获,终究压不下矛盾,还得继续进取,要不然将来就要在阴山北、大沙窝近距离与大明对垒了,朕乐得长期消耗,他不行。”
    大同的驻跸处,朱厚熜对着毛伯温说道:“若他主攻后套,那么那边便死死拖住他,归化钉住,卓资、集宁、兴城大军翻越大青山去堵住他北归的口。如此一来,他只有沿着狼山西边戈壁西逃一途。他若是进前套,那就是和朕护驾大军堂堂正正对垒夺回土默川,西窥后套东逼宣宁,前提是能赢。”
    “陛下断定他不会过大沙窝攻开平?”毛伯温问了一句。
    “精锐尽出,民夫数以十万,他若拿下开平,重回锡林郭勒草原逼近燕山,那就是威胁北京了!俺答是为了打回来一点,他还不能猖狂到妄想一战彻底打垮大明。拿回了汗庭旧地,难道他不守?但是守得住吗?只有先在河套建功,收回失地,逼迫大明回到边墙以内,他才能够内部压制喀尔喀万户,外部与察合台连成一片互相依存。”
    毛伯温默默点头,看向了沙盘。
    目前,宣宁是最接近汗庭所在的位置,最靠北。过去十年余来的烧荒劫扰,都是从开平出发,先过大沙窝到赛罕山休整一下,然后就深入草原。
    但是从地理上来看,如果俺答想拿回开平一带,那么确实就进入燕山范围了。而燕山南面,就是大明的都城。只拿下开平一带,看上去会对大明制造更大威胁、免除年年被烧荒的麻烦,但接下来他就必须守住离战力最集中的京城一带最近的开平。
    俺答如今的倚仗不是他手上的实力,而是大明四面受敌的形势。
    夺回前套、后套,让大明只能以黄河、长城作为下一道防线,他的重心回迁到西面,大可以和大明交换宣宁甚至察哈尔牧场,让大明可以把辽东作为后花园好好经营。
    “这样看来,女真、朝鲜,只是他后面用来交换的棋子。”
    “但他现在分兵去援助女真朝鲜,也必定是倾尽全力,那边不能怠慢。”
    这次还当真是声东击西,毛伯温盘算着北虏兵力,然后说道:“若是臣,手上有这么多兵可以调遣,就算对手已经摆明阵势诱敌深入,那也可以先攻一套。藏兵数成,让另一套不敢轻动,再以骑兵往来如风的优势,从速增兵或依战局变化改攻他处。”
    “大明的优势,还有侦查。”朱厚熜对此心里已经有了定计,“朕把特战营都调来了,就是让他们散入阴山之中。每个小队都有如今最好的望远镜,以他们的身手,又能第一时间把情报传回来。而骑兵往来如风,大明手上,也不是没有骑兵!”
    “马总兵所部?”
    朱厚熜笑了起来:“正是!”
    ……
    大明拿回河套宣宁,十年余的时间里再不缺好战马。而每年轮训烧荒,大明骑兵也有了丰富的经验,熟知汗庭一带山川地理。
    开平东北面,锡林郭勒草原上已经有了要下雪的迹象。
    在大明拿回这一带之后,朵颜部底下有数家在这里驻牧。过去,以朵颜部的实力哪能染指这么好的牧场?在汗庭没有北迁之前,这可是中央万户察哈尔的自留地。
    过去的汗庭就在这一带。
    如今,这里也正在聚集雄兵。
    马芳心情有些激动,望了望西面之后说道:“最后一部还有几日能到?”
    “回将军,传信兵来报,还有一日半的脚程。”
    马芳点了点头:“让朵颜部再加紧准备肉干、皮裘,运来的炒面开始装发。等他们到了之后再休整两日,随后开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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