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沉府,宁心带了一只叫花鸡。
沉岚知闻到味道,馋得颤巍巍坐起来:“你怎么知道我爱吃?”
宁心把油纸包放到桌上,回头瞧他一眼,随后又咧嘴一笑,一副贼兮兮准备干坏事的模样。
沉岚知预感不妙,赶忙补救:“我多嘴了,是你爱吃,才让我有幸沾沾光。”
宁心乐得,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拆开叫花鸡就先撕了个腿下来,一口咬得汁水横流。
沉岚知眼巴巴地:“宁心。”
宁心吃得嘴边全是油星,再蘸蘸店家配的酱汁,香得灵魂出窍。
沉岚知可怜道:“宁二少爷,赏小的一口吧。”
这一声喊得宁心一下子破功。
她擦擦手,将轮椅推到床边,再架起沉岚知。
“见到萧桐恒了吗?”
宁心点头。
那事情就稳了。
两人坐到窗边,一面欣赏院子里雪花簌簌,梅花点点,一面撕着叫花鸡慢慢地吃。
“你不好奇我为什么变成这样么?”沉岚知问。
宁心点头,又摇头,唇语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沉岚知失笑:“那你呢,天生就是哑的么?”
宁心把油纸包推到沉岚知那边,她擦净了手,拿出话本,指字到:以前会说话。
沉岚知好奇:“以前是多久以前?”
宁心:十岁。
她继续:是心病。
沉岚知艰难地举着鸡腿,追问道:“是遭遇了很不好的事情,对吗?”
宁心收起书,算作默认。
窗外梅树梢上停了一只胖鸟,啾啾几声,又扑翅飞走了。
屋里只剩下沉岚知一人。
他心中诸多猜想,却无法立刻得到正确的答案,看来晚些要拜托萧桐恒的事情又要增加一件了。
宁心在厨房里煲银耳红枣汤,有客来,应要招待一下。
她蹲在炉前,心不在焉地用火钳拨弄柴禾,鼻尖仿佛又闻到糖葫芦甜腻的味道。
床底也被勤劳的母亲打扫得干干净净,有时和父亲玩起捉迷藏,宁心就会仗着身材娇小躲进床下,父亲明明知道,却还是装作找不到很苦恼的样子,逗得宁心捂嘴偷笑。
而那晚一切都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仍是躲在床下,被父母塞进去的,让她咬紧了牙齿,不许发出半点声响。
床底视野有限,她听得见土匪打砸辱骂,听得见父亲求饶,母亲翻墙去找人告官却被发现,听得见刀子攮进皮肉,大笑和哀嚎一声声交迭。
血泊从摔倒的父母身体里蔓延开,将地面全部染成粘稠的红色。
小宁心用双手死死捂进嘴巴,眼里泪珠断线,她不敢去看母亲死不瞑目的、凝固的脸,她只能盯着眼前才吃了一半,被她舍不得一起带进床底的糖葫芦。
猩红的血泊流淌过来,浸透宁心的衣裤。
从始至终,她都遵循着父母的叮嘱,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银耳汤小火煲好,散发出清甜的香味。
宁心起身,揉了揉蹲麻的腿,再拿起抹布垫手,捧着砂锅回到屋里。
还未到申时,萧桐恒就来了,正坐在宁心之前的位置上和沉岚知抢叫花鸡吃。
宁心:“......”
在青楼院里时就经常听姐姐们有感慨,男人这东西,说好听点是幼稚,说难听点就是有毛病。
沉岚知骂道:“你好意思么你,我都多久没吃肉了,你竟跟我抢?”
萧桐恒乐道:“看你活着高兴么!以为你下半辈子就瘫了呢。”
宁心走近,将砂锅放到桌上,复又去厨房里拿来两副碗勺。
萧桐恒打量着宁心,还是那句话:“怎地明明是个姑娘家,偏要扮男装?”
宁心心里如擂鼓,面上装聋作哑,一个眼神都没给这位萧当家。
沉岚知又骂道:“安排个姑娘照看我这个瘫子,那是污了人家姑娘清白,你莫要在这儿瞎说。”
萧桐恒“哦”地七拐八绕,挑眉道:“得了吧,你还装,你真没看出来?咱们武馆里多少小娘子扮成男人来舞刀弄剑的?咱俩要是第一天交情,我就信你眼瞎了。”
宁心心里惊涛骇浪。
她站在沉岚知身后,毕竟客人面前不得无礼,还是要有家仆的本分和自觉。
她在回想昨日,一开始沉岚知求了好几遍让她解开蒙眼的带子,说想看着她,可等“帮忙”结束,沉岚知却又改口让她放心,他绝不偷看。
或许,他是不是已经发觉出不寻常了?
沉岚知试图用鸡翅膀堵萧桐恒的嘴,无奈力不从心,被萧桐恒不客气地一把接走,咬嘴里边嚼边说热闹话:“我懂,你死不承认不就是护短么,我不说了还不行嘛。”
“吃你的吧,”沉岚知撑着轮椅嫌弃,又道,“吃完了,跟你说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