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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不容易走到镇上,李德盛带着像进大观园般的学生们找到报名的镇公所,登记上个人信息后,又被指引着去旁边拍照,这个一寸照是要贴在准考证上的。
    廖爱党还是第一次见识拍照这回事,被要求坐到幕布前的凳子上,他浑身不自在,眼睛都不知道朝哪儿看。
    “二哥,看这边。”廖杉站在照相师后方一百米左右的位置,喊了一声。
    廖爱党下意识的看过去,照相师适时按下了快门。
    廖杉去拍照时就显得游刃有余了,落落大方的看着镜头微微勾唇,表情定住,眼睛也没有像其他人眨来眨去,给照相师省了不少事。
    廖爱党略感奇怪,等她过来,“你咋看上去不像是第一次拍照?”
    “我这不是在后面一直看,你们拍的时候我一直在学。”廖杉脸不红心不跳,“还要体检和报志愿呢,别在这儿耽搁了。”
    才刚推行没有多久的高考有好几条硬性规定卡得很严,体检不合格的不准报考,还会组织专门的人员对考生的背景进行政治审查,审查不合格的考了也没用。
    动不动就排好久的队,一通忙活下来,少年人对高考的紧张、激动、兴奋之情都熄灭了,走出来的时候只有一个感觉——“终于结束了”。
    并没有。
    8月15、16、17三天,考生们拿着贴有自己照片的准考证走进考场,考完了八门科目。
    在交上最后一门中外史地的卷子,高考这才是终于结束了。
    廖爱党第二天就跟着家里人去地里务农了,廖杉也着手收拾起家里。
    大哥要准备结婚了,和他曾经的同学,李家村的李秀英。原本廖拥军、廖爱党同住的屋子重新收拾一番,打了新的柜子和床,等结婚后小两口就住进来。为此廖家人还重新协调规划了一番,廖杉搬去和陈美芬一起睡,廖老爹和廖二哥则去和小弟一起挤着睡,在廖爱党去上大学前先这么凑合着。
    老大结婚这一桩心事了了,廖老爹脸上的皱纹看上去都没有那么深了,接下来就等老二的成绩出来了。
    九月的一天,陈磊小跑着冲进廖家小院,陈美芬一见他,立刻眼睛一亮,“咋了?是不是成绩出来了!”
    堂屋里的廖三勇闻声也赶忙出来。
    陈磊喘了一会儿把气捋顺,重重点了点头,嘴角快咧到耳朵了,“出了!全国所有考生的成绩都登在今天的报纸上了!”
    “乖乖,这不跟古代放榜似的。”廖老爹惊讶,随即笑起来,“要是爱党考得好,我也买一份报纸裱起来!”
    “好得很!”陈磊说,“李老师已经拿到今天的报纸,挨家挨户报喜,刚去了我家,我也考得不错,这不就急着告诉你们——”
    他话音还没落下,李德盛也喘着粗气出现在门外,“磊啊……你也跑太快了……”
    李德盛看向院里的廖老爹和陈美芬,喘着气恭喜,“全国第三,咱榉县第一——”
    廖老爹大吃惊,“爱党能考这么好?!”
    陈美芬也惊讶的提起一口气。
    李德盛连忙摇头,“不是不是,是廖杉同学。”
    廖老爹和陈美芬几乎同时松了口气,居然不约而同有种“啊,果然如此”的诡异感。
    “当然,廖爱党同学考得也很不错,比班上其他同学分数都要高,大学肯定能上!”李德盛展开手里的报纸,在密密麻麻的考生名字和分数组成的黑色铅字中,耐心指给不识字的廖老爹和陈美芬看廖杉和廖爱党的名字和对应的分数。
    廖老爹翻出家里寥寥无几的钱塞给李德盛,咧着大嘴笑,“麻烦您帮忙再买一份报纸。”
    “不麻烦。”李德盛只拿了一毛钱,他说的是实话,每一家都是这样的请求,等下午他就去镇上团购报纸。
    而此时,廖爱党和廖杉在干什么?
    在山上撩妹。
    廖·爱情信使·杉木着一张脸接过树上廖爱党摘下的柿子,转身塞给李易安,她是真不明白,你俩直接一个摘一个接不好吗?非要多她一个中间环节。
    但其实这种情况已经持续很长时间了。廖杉帮廖二哥转送的东西包括不限于不知道哪里淘换来的苹果、廖二哥亲手做的沙包、路边的野花、树叶编的小狗等等……
    一开始李易安还没察觉到不对,只以为是小伙伴送来的友情礼物,还是后来有一次在路上被黑皮青年人突然塞了一把桑葚,她才反应过来。
    但这两人,一个局促的不知道和对方说什么、一个不好意思和对方说什么,就算是眼下这种三人都在的情形,也需要廖杉在中间传话、递东西。
    果然妹妹什么的就是拿来当工具人的,廖杉面无表情的腹诽。
    再次接过二哥扔下来的柿子,廖杉塞进李易安怀里,然后……撒丫子跑了。
    真是的,她可不当电灯泡了。
    三个人怎么谈恋爱啊。
    第12章 极品亲戚终于出现
    1933年。
    儿子拥军久烧不退,村里的赤脚医生也没了办法,叹了口气让廖三勇回家去吧。这年头养不住个孩子也不算多稀奇,日子太苦了。
    廖三勇哪里能行,急了,“二叔,不就是小孩儿发个烧,怎么眼看着就不行了?”
    “发烧是不稀奇,但一直高烧退不下去,大人都熬不住,更何况是这么小的孩子了。”廖二叔无奈,他的医术也只能治个头痛脑热,“要是带去县城上找诊所的大夫看看说不定还能救回来,但是现在外面这么乱、到处都在打仗……”
    廖三勇只听进去了前半句话,回家和陈美芬说了一声,就抱着儿子翻过四姑娘山、徒步五十多里路,走了五个多小时才到了县城。
    可站在县城的街道上,廖三勇看着街两旁挂着招牌的几个铺面,他却一个字都不认识,一种强烈的茫然感如潮水般涌来。
    怀里的儿子整个人烫得像一团火,廖三勇只好一个铺面一个铺面的上前去看、去问。
    终于摸索着找到诊所,诊所里的场景又像是另一个世界。衣着干净整洁的大夫、光洁的室内环境,廖三勇闯进去时众人看向他的目光,他几乎控制不住的向后稍稍退了一步,随即又抱紧儿子,硬着头皮走进去。
    在村里几乎只能放弃的情况,在这里只需要一帖中药就能治好。
    廖三勇把攥得汗湿的钱交给大夫换了药,等中药煎好的时间,他抱着儿子两眼茫然的坐在大堂的长板凳上。
    一旁穿着长衫的男人见这个朴素的庄稼汉形容狼狈、一副神思不属的模样,忍不住出声宽慰,“你放心,钱大夫医术很好的,我儿子是哮喘,都被他治得好很多了,现在只用偶尔来复诊开些药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
    廖三勇目光聚集,这才看清那体面的长衫男人怀里也抱着一个小男孩。
    他们割裂的像两个世界的人,却奇异的共同坐在诊所的大堂里。
    “这服药等下稍凉就让孩子喝下去,另外开的这贴药你拿回去,明天再煎给孩子喝,注意事项我都写在纸包上了。”
    廖三勇木纳的接过来,正要再仔细询问,就见那大夫急匆匆忙着接待另外的病人了。
    长衫男人见状,体贴的凑过头来看,跟他细细讲解,“这纸包里的药材加三碗水,就是正常吃饭的碗,煎半个小时。对了,吃药前要肚子里有点东西,孩子来之前没吃东西吧?我这儿还有吃剩的饼干,先垫垫吧。”
    饼干盒里只剩下碎碎的饼干渣渣,被施舍同情的塞进廖三勇手里……
    印着密密麻麻铅字的报纸上两个名字被圈了出来,廖三勇特意做了个大相框将报纸妥帖的装裱进去,将相框挂在吃饭时一抬头就能看到的位置,他被穷苦沁透的苍老面庞上露出一抹笑。
    真好,他的娃儿都是有文化的。
    廖三勇又像往常一样拎着小凳坐到院门口,点燃手里的卷烟。他的娃儿不用感受那种羞窘与难堪。
    真好。
    他吐出一口烟,又畅快的勾唇笑了起来。
    廖陈赵李四个村子的人都震惊了,一共七个人去参加了高考,居然考得不错。据教中学部的李老师说,今年全国报名高考的有九万人,各个大学计划录取七万人。也就是说,这七个人没有意外的话基本都能上大学!
    大学居然这么好考的吗?!
    这下李老师可彻底成了十里八乡的香饽饽,家里门槛都要被踏烂了,都是迫不及待早早来给家里孩子交学费的,就连一些前两年辍学的孩子都要重新回来读书。
    李德盛苦笑,虽然看似是他带出了一批又一批考上大学的学生,但他能说他所做的也不过是贡献几本课本、讲了讲国文、念了几篇报纸上写的时事新闻吗?
    李老师头痛,下一年没了廖杉,他可怎么办啊……
    另一边,廖杉也逃不过。
    廖家小院里,二伯娘赵燕领着自己小儿子难得过来做客。
    “三儿啊,你看你考这么好,现在有空不正好也教教你弟弟。”赵燕腆着脸笑道,把廖和平往前一推,“咱可是一家人呐。”
    廖杉和廖和平这小豆丁大眼瞪小眼。
    陈美芬在心里狂翻白眼,假笑道,“和平这么大了一天学都没上吧?这让我们家三儿咋教啊。二嫂,要我说,你真盼着孩儿以后好,就开学把和平送学校去,跟着老师好好学。”
    赵燕厚脸皮的说,“三儿连比她大的都能教,还不能教和平啦?上学多费粮食啊,我家哪有那么多粮食。”
    “就这么说定了,咱可是沾着亲,没有只教外人、不教自家人的道理,以后白天我就让和平过来。”她丢下这么一句就抬腿走了。
    廖杉和被撂下的廖和平继续大眼瞪小眼。
    陈美芬气得脸涨得通红,以前只觉得这二嫂是个爱占便宜的,没想到还是个无赖,孩子说扔下就扔下了。
    她又干不出拉着孩子追出去给人送回去的事,只憋屈的对廖杉说,“三儿你带一天,晚上我就送和平回去。”到时候再掰扯。
    廖杉审视的看着面前的小孩。
    廖和平今年八岁了,还大字不识一个,眼睛倒是澄澈的和她那个二伯娘不太一样,天真的问,“三姐,你要教我认字吗?”
    ……
    算了,送回去那二伯娘也不会舍得送这小子上学。
    廖杉无奈,“每天只教你半天,不管饭。我家都不够吃的。”
    她转头跟陈美芬说,“娘,就这样吧。不是跟二伯娘妥协,是为了让和平能认识几个字,就当咱们日行一善了。”
    陈美芬也无奈的叹了口气,摸了把廖和平的头发,“怎么就摊上这么个娘。”她也不再提送回去的事了。
    答应是答应下来了,但廖杉对给小孩开蒙没什么兴趣,她目光一转,眼睛瞥到正扛着家里梯子不知道要干啥去的廖小弟,立马开口喊住他。
    “胜利,别出去疯玩了!”廖杉开始忽悠,“姐交给你一项艰巨的任务,检验你学习成果的时候到了,教和平几个字。”
    廖胜利忙着去爬树玩,头也不回,“你就忽悠我吧,你咋不自己教?我教了你干啥?”
    廖杉理所当然的说,“我也给你当学生啊,廖老师。”
    廖胜利的脚步顿住。别说,“廖老师”这三个字听起来真好听。
    廖杉继续说,“你姐我考了全国第三是吧,你看你教了我,是不是就是全国第三的老师,你以后可以和其他小孩说你教过全国第三,是不是听起来比我还厉害?”
    廖胜利把手里的梯子放下,一副勉为其难的表情,“既然你这么求我了,那我就答应你了吧。”
    他握拳在嘴边轻咳两声,架势摆得很足,“现在上课,要叫我廖老师。”
    廖和平眨巴着亮亮的眼睛,“廖老师好!”
    廖杉憋笑,“廖老师好。”
    陈美芬在旁边看得摇头,啧啧,小四傻得咧……
    有廖杉这个大忽悠加捧哏在,廖胜利这老师当的越发上头,老师架势是一天比一天足。
    “堂哥,我写完了。”廖和平乖巧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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