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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说她为什么接受现实那么快,因为三天前一醒来,廖杉就有这具身体的全部记忆和情感,回想一下就清清楚楚,以至于她时而还会恍惚,现代的那个廖杉到底是真实存在的,还是她的黄粱一梦?
    不过廖杉很快摇了摇头,清醒过来,谁能做梦清楚的记得所有制造汽车的细节。
    但随着在这个山村一天又一天的度过,廖杉也有一种清晰的认知,虽然很难解释她怎么会回到1952年,但恐怕她是回不去现代了。
    灶上的大锅沸腾起来,廖杉连忙掀起锅盖,将锅里的红薯稀粥盛到一个个碗里,“娘,粥好了!”
    陈美芬闻言立刻加速把最后两针缝完,收尾打结,利落的用牙咬断线,收好针线起身来端碗。
    男人们围在堂屋的一张旧木桌旁吃饭,廖杉和陈美芬窝在小厨房里吃。
    廖杉面无表情端着碗喝粥,在未来五十多年后都变成笑话的“女人不能上桌吃饭”,在当下还是很常见的事情,这年头重男轻女观念还很深重。
    她三两下把稀的几乎不见米的红薯粥喝完,胃里饥饿感缓解了些。但对她而言,这个年代的贫苦、思想的落后都还不是她眼前最紧要的难关,反而当下最令她头疼的是另一件事。
    陈美芬吃完,喊廖杉一起去堂屋收拾男人们吃完的碗,叮嘱廖杉,“小三,把碗洗了之后带你弟弟去割草,看好他,别让他往深山里跑。”
    “娘,是三儿,或者叫我大名。”廖杉宁愿被叫“廖三”,最起码听起来和她原来的名字差不多。
    “咋啦,现在不能说你小了?”陈美芬突然笑起来,这一笑让她被岁月和穷苦侵蚀的脸上显露出些许原本的温婉,“我们家小三却是也不小了,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了。”
    廖杉听得头皮发麻。
    桌上其他人神情各异,廖老爹一如既往沉默着,大哥低垂着眼,突然起身,“爹、娘,时间不早了。”
    放暑假也跟着上工的二哥也冷着脸站起来,他一贯都是这种吓人表情。
    能去上工的人都走了,家里只剩下廖杉和小弟廖胜利两人。
    廖胜利凑过来,小声的问,“三姐,你真要嫁人了呀?”
    廖杉趁着端着碗往厨房走,转身翻了个白眼,嫁什么人,她快三十岁的时候都没找个人嫁了,怎么可能十五岁就结婚。
    但廖杉还是愁啊,眼下她作为“廖三”的人生第一大坎估计就是这个了,火烧眉毛、迫在眉睫。
    三天前,她还懵圈的眨眼看着家徒四壁的土屋,就被陈美芬谈心一番,说的就是嫁人一事。
    家里没钱,大哥廖拥军今年就二十岁了,在农村算得上是大龄青年了,拿不出寻常人家一袋粮食的彩礼,村东头的廖富贵家的婆娘和陈美芬私下悄悄商量了一番,让廖富贵家的四女儿嫁给廖拥军,不用彩礼,但有个条件,廖拥军的妹妹廖三要嫁给廖富贵家的二儿子。
    也就是换亲。
    观这三天的情况,家里两个家长看起来都同意这件事。
    廖三今年十五岁了,刚读完初中,廖老爹和陈美芬提都没提过让她继续读书的事情,这个年纪的女孩不上学,那不就只剩下早点嫁出去了。
    换亲加辍学,在这叠黑暗人生buff呢。
    廖杉是真头痛。
    就说她没事八卦什么姑奶奶的事啊?!
    第2章 我是姑奶奶吗?
    廖杉也曾想过自己现在魂穿的是不是那位传奇般的“姑奶奶”,她学的是汽车制造,虽然飞机制造也是制造,但从研究四个轮子在地上跑的,到研究天上飞的,廖杉表示隔行如隔山,她实在是做不到啊。
    更何况现在还有换亲一事,她眼看就要辍学加嫁人了,怎么可能是那位能考上大学、还被国家选中出国留学的姑奶奶呢?
    廖杉在刷碗的过程中把思路理顺,当前她的首要任务是解决换亲一事、并且说服父母同意她继续读书,算算时间,全国第一次正式高考就在上个礼拜举行了,只要能说服父母她也去参加高考,再考个有汽车制造专业的大学,轻车熟路回归老本行,等赶上国内汽车发展的第一波浪潮,脱贫致富不成问题。
    当然,这美好畅想都有一个基础前提,解决换亲一事,并且说服父母同意她继续读书。
    廖杉愁啊,背起放在墙角的竹筐,揪住小弟廖胜利的后领,一起去山脚割猪草。村里大队养了三头猪,割猪草就是小孩们的活计,按照量算一两个工分。
    这年头工分可是直接跟年底分粮食挂钩的。
    “你们一个两个怎么都喜欢像揪小鸡仔一样揪我领子,放开我,我可以自己走……”
    无视廖小弟咋咋呼呼的叫嚷,廖杉犹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从原身的记忆来看,家里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廖三”从小就是被轻视的那个,从她敷衍的名字就可见一斑,家务活什么的更是从小就跟着陈美芬在做,虽然读完了初中,这还是因为家里男孩们都去上学了,单剩一个她,干脆打包一起送去学校了。
    所以廖杉直接和廖老三、陈美芬提出,不想嫁人、想继续读书,百分之百会被拒绝。
    毕竟事关大哥的婚事。
    将她和廖大哥放在一个天平上,简直是被碾压。
    淋近中午,炎热感越发强烈,廖杉额上渗出汗来,走到山脚下,放眼望去一片绿色,她从竹筐里拿出两把镰刀,毫不客气的塞到廖小弟手里一把,言简意赅,“割。”
    廖胜利傻眼,他都已经看到不远处拿着树枝舞刀弄剑的小伙伴们了,割什么割?
    他不乐意的想把镰刀扔回去,“我才不割,这种活不是男子汉该干的。”
    廖杉眼睛微眯,冷着脸看着他,“这种话等你十八了再说。”
    廖胜利还真被廖杉的冷脸唬住了,撇撇嘴最后还是没扔镰刀,乖乖割起附近的草来,刚刚他才没有一瞬间想起二哥来。没办法,这个家里就属二哥那张黑脸最臭、最冷,巴掌打人也最疼。
    廖杉也开始割草,这种机械劳作最适合思考,她继续想着,大哥的婚事,也许突破点也在大哥身上。
    回想着记忆里的这位廖大哥。
    这年头人活着不容易,大人们在务农赚口粮一事上已经拼尽全力,孩子基本都是大的带小的,一个个带大的。“廖三”也不例外,她就是大哥带大的。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更何况是家中老大,可以说几个弟弟妹妹都是廖大哥磕磕绊绊带大的,其实说起来大哥也并没有大多少,他也只比二哥大三岁、比廖三大五岁、比小弟大八岁,却在家中大人们缺席的日子里用瘦小的肩膀充当起了另一个家长。
    那些年两个大人赚一家六口的口粮,家里饥一顿饱一顿的,大哥初一读到一半就辍学帮衬家里务农了,这才情况好了一些,最起码每顿能有一碗稀的不能再稀的红薯粥。
    从记忆里来看,这位大哥一向是寡言沉稳又可靠的,也许廖杉可以先找他聊聊看。实在是这年头跑又不好跑,去哪儿都要介绍信,最好是直接从事件源头解决。
    这么想着,廖杉回过神,才发现不久前还老实割草的小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扔了镰刀跑去和远处那几个小男孩玩在一起,几个小脑袋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廖胜利!”
    廖胜利颠颠的跑回来,嘀嘀咕咕,“凶婆娘,和娘一样净长一副骗人模样……”
    廖杉板着脸,“你说什么?”
    “没什么,”廖胜利腆着笑脸,“三姐,我可不是偷懒,我和你讲,我刚刚去和强子他们打听事情了。”
    廖胜利凑过来压低声音,“你不好奇廖二壮吗?我听强子他们说——”
    廖杉打断他,疑惑,“廖二壮是谁?”
    “……爹娘准备把你定给他的那个廖二壮,富贵叔的二儿子。”廖胜利小小年纪就感受到了无语是什么滋味,这三姐怎么回事,不是都说嫁人是人生大事,怎么她甚至都不关心要嫁的人叫什么?
    廖杉不止不关心那人叫什么名字,关于对方的任何事情她都不关心。
    谁会关心一个毫无关系的人。
    嫁是肯定不可能嫁的。
    但她不关心,有人关心。
    另一边,田地里。
    晌午日头最盛的时候,村民们有短暂的休息时间,可以找阴凉地歇一歇、喝些水。
    廖老爹和村里男人们聚在一起抽着卷烟,陈美芬则是跟着女人们听着她们说村里的八卦,田里太辛苦,她就指着这点乐子过日子。
    廖拥军和廖爱党坐在一棵树下休息,寥寥微风吹过汗湿的身体,勉强赶走些许燥意。
    廖爱党看着远处,眯了眯眼,突然开口,“廖二壮不行,小三不能嫁给他。”
    廖拥军正在喝水的动作一顿,随即应了一声,表示他知道了。
    不过半晌后,廖拥军又开口了,“他哪儿不行?”
    远处的青年,廖拥军左看右看,除了年纪老了些,比他还大一岁、个子比他还矮、长相普通、干活力气小、头发又长又不干净,也不知道收拾打理一下,还有哪儿不行?
    廖拥军实在是好奇。
    廖爱党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我说了啊,他不行。”
    “我知道了,”廖拥军点头,“所以到底是哪儿不行?”
    廖爱党无语的从鼻子重重呼出一口气,“鸡不行。”大哥是个傻的,非要他说这么清楚。
    啊这……廖拥军顿时懂了。
    “头午在旁边沟里一块撒尿的时候我瞥了一眼,和小孩似的,还没有小四的大。”廖爱党压低声音快速说着,“我觉得是富贵叔和桂花婶子是表兄妹的原因,学校老师说了,近亲结婚生下的孩子很容易出问题,要么有遗传病要么有发育缺陷。”
    他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上沾的土,“所以他家闺女我也不建议你娶,就算小梅是个好的,但她爷爷和我们爷爷是亲兄弟,关系都没出三代。”
    “知道了。”廖拥军跟着站起来,看着这个比自己小但已经比自己高一个额头的弟弟,满眼欣慰,“读书还是好啊,好好读书。”
    “……”廖爱党侧头,“别用这种好像是我爹的慈爱眼神看我。”
    他忍不住嘀咕,“想知道这些还不容易,让小三给你讲讲,她脑子向来好使,这些她都懂。”
    另一头,廖杉也正是因为脑子好使被盯上了。
    背起满满的竹筐,廖杉让小弟拿着两把镰刀,忍不住数落他,“还说什么男子汉,竹筐你背不了,就连猪草大半都是我割得。”
    廖胜利眼珠子提溜一转,嬉皮笑脸,“这不是因为你是半个大人嘛,而我只是个半大小子。”
    廖杉被他逗笑了,这小子是有几分鬼机灵的。
    说笑间,一个拎着水桶的中年女人迎面而来,看到廖杉眼睛一亮,扬声立刻喊道,“三儿啊!和弟弟去割猪菜了?”
    鉴于眼前这位是这几天来第一个喊对她的人,廖杉停下脚步,从记忆中翻出这位的身份,礼貌的喊人,“桂花婶子,你这是去田里送水?”
    “是啊,这不是刚送完搁家把桶放下嘛。”廖桂花看着眼前亭亭玉立的少女,越看越满意。
    这廖三真是遗传她娘陈美芬的好基因,村里难得这么白的姑娘,不怪人们都说一白遮三丑,这姑娘一白,清秀的长相也增色了三分,更何况正是年轻好时候,就跟春天山上开的长春花一样。
    廖三其实不算村里顶顶好看的姑娘,甚至排不太上号,随她娘陈美芬那副寡淡温婉的长相,不过这样正好,嫁进来也好拿捏。她小闺女和廖三一起上过高小,说这廖三很聪明,考试总拿第一名,以后生的孩子肯定也聪明。
    廖桂花这么美滋滋的想着,越看廖三越顺眼。
    廖杉被她的眼神看得浑身发毛,有种被当成货物打量的感觉,“婶子,没什么事——”
    “你二哥要读高三了吧?”廖桂花打断她的话,又寒暄起来。
    廖杉点头。
    廖胜利已经有些不耐烦的用脚搓地上的土了。
    廖桂花脸上笑意盈盈,“真好,说不定就是我们村里第一个大学生,也为我们廖家村争口气。去年隔壁陈家村可扬眉吐气了,陈寡妇的儿子是三省联合高考的第一名,考上的是全国最厉害的那个大学,他们村里的人各个都仰着头走路。真好,不怪你爹有福气,实在是你爹这远见就比其他人厉害,哪家有这毅力把家里娃都送去读书……”
    廖胜利拽着廖杉胳膊,“姐,我渴了。”
    廖桂花连忙慈爱的说,“快回吧,这中午日头可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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