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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游照仪入府,二人一起度过了八个春秋,几乎形影不离,一下子说要分开,确实不是易事。
    游照仪像往常一样牵住他的手,说:“你若是参加正试,便要考取功名,入朝为官了,接受点兵后,我还可以再京中再留三年,我们还是可以再见,以后我便如王爷一样……”她本想要安慰他,可是说着说着却意识到,若是两人选了不同的道路,或许就会像裴毓芙和宣应亭一样,一年只能见几面。
    她不再说了,宣峋与握紧了她的手,说:“不行,我要和你一起去。”
    他从幼年就开始等待,坐在广邑王府高高的门槛上等每一年的新春,等父亲归家,这种等待刻进了他和母亲的生命里,每碰一下都是无尽的思念和怆然,直到游照仪陪在他身边,他才不再重复以往的生活。
    他才不要站在原地,重蹈覆辙。
    第6章 劝君惜取少年时
    (1)
    他一下子做好了决定,让游照仪有些始料未及,她只好问:“不用与裴王妃商量吗?”
    宣峋与说:“母亲会同意的,上战场本就是广邑王府的职责,难道她不想,我就可以不上了吗?”
    他生来就是世子,也生来要背负一些枷锁。
    游照仪不说话了,两个人拉着手,像往常一样将他送回学宿,待游照仪要松手离开之时,宣峋与轻声说:“灼灼,我们这辈子都不要分开。”
    游照仪伸手摸了摸他的脸,他才十四岁,容色却已经异常殊艳,此刻被月光笼罩,更添一份动人,好在她看着他长大,有了些抵抗力,便说:“我答应过你,会一直陪着你。”
    宣峋与抿唇笑了笑,松开手,望着游照仪的身影走入夜色,才转身走进学宿。
    郑集安还没睡,见他进来便问:“和游照仪商量好了?”
    宣峋与点点头,说:“接广邑王府的点兵。”郑集安闻言,兴奋的问:“那你说我是去剑南铁骑,还是接我娘的宣武卫?可是我和我娘一年到头连一面的见不上,我要是去了,我爹肯定不高兴。”
    宣峋与说:“还有左定山军和河西军,为何一定要去镇国公主府?”
    郑集安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说:“对嘛,只是那样就不能和你们一起了,我会很孤单的。”
    一旁的宁康朝闻言一脸懵:“你们都决定好不参加正考了?”
    郑集安闻言大咧咧的说:“世子殿下我早就猜到了,他是不会与游照仪分开的,至于我,且再看吧。”
    赫明山书院十之有九都是武将后生,应试正考历年来形同虚设,只是就算是龙生龙凤生凤,也难免有个意外,万一就是有人不愿、不想、不能习武,只愿学文,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于是参加应士正考,入朝为官,便也成了一个出路。
    宁康朝就是这么一个不愿、不想、不能习武之人,即便他爹是赫赫有名的剑南铁骑的振威校尉,他也没从自己身上发掘出什么习武天赋来,只能走文试,考取个功名。
    闻言,宁康朝哀嚎一声,情绪低落的躲进被子里了。
    到了这月休沐,宣峋与依言将焦十安和郑集安带回了广邑王府,裴毓芙出来接他们,很是惊讶,实因近四年来宣峋与至多也只有郑集安和宁康朝来过家中,这回却带了个格外漂亮的女孩回来,还未等她多想,宣峋与便说:“阿娘,这位是焦十安,她是来看您的。”
    裴毓芙笑着问:“看我?”
    焦十安甫一见到裴毓芙,扯着游照仪袖子的手都有些颤抖,闻言连忙说:“裴…裴将军,不…不是…王妃娘娘,我是焦十安,我仰慕您很久了,我习武就是因为您,您当年带领剑南铁骑剿灭南羌那一战简直就是神兵天降……”她激动的说了一连串,把游照仪都有些吓到了,连忙扯了扯她的衣袖,焦十安才反应过来,红着脸住了嘴。
    裴毓芙倒是很高兴,连忙招呼他们进府。
    午间吃饭的时候焦十安才问出一个困扰自己多年的问题:“裴将军,您当年为何主动卸任在家呢?”
    裴毓芙以往的事情游照仪和宣峋与知道的并不多,只知道她和宣应亭当年一起带领剑南铁骑连胜数战,直至南羌灭国后裴毓芙便卸任在家,不再出征。
    裴毓芙顿了顿,尽量使语气轻松些,说:“当时有了阿与,把他一个人放在府中也不适合,再加上皇权变更,我留在京中也安全些。”
    焦十安似懂非懂,裴毓芙却不能深说了,转了个话题问她:“你想接谁的点兵贴?”
    焦十安说:“宋凭玄将军,可是不知道她这次要不要来。”
    裴毓芙说:“宋将军来不了,但手下的校尉会来,前日便传信给我,说要选几个好苗子。”
    焦十安表情一下子兴奋了起来,但还是有些遗憾的说:“若是裴将军您还在军中就好了。”
    游照仪在桌下扯了扯她,示意她闭嘴。
    到了傍晚,焦十安和郑集安告辞,宣峋与才与母亲说了自己的决定,裴毓芙思忖了半刻,还是点头同意了,只说:“你们二人到时候相互扶持便好。”
    中午席间焦十安的几个问题似乎勾起了她的愁思,她挥手让二人回院,自己坐在正堂的椅子中沉思。
    游照仪回头看了一眼,落日余晖金光灿灿的照进屋内,可裴毓芙坐在黑暗中,那灿光只与她明明只有一线之隔,她却始终不能往前迈一步。
    天气渐热,转眼就到了院试的日子,游焦狄三人早早起了床洗漱,往演武场走去。
    院试考校文课有史学、算学、律法、书法、文言、政论六项,武课便简单多了,便是在演武台上抽签打一架,排出名次即可。
    文课中游照仪最不擅长的便是文言和政论,这两项东西自由发挥的居多,她虽然在广邑王府待了八年,却总觉得自己肚子里没多多少墨水,倒是书法,自幼年里裴毓芙亲自教她起,她便与宣峋与每日勤练,还未入赫明山之时二人每日都会抽出一个一个时辰写字,故而她虽七岁前大字不识,现而今也能写出一手差强人意的字来了。
    文课一门考试题并不多,所以只有半个时辰,上午三项,下午三项,故而一天便足够。
    今日考武试,也是大家都要参加的,等几人到了演武场,就发现山长覃衔青身边已有几个不认识的大人站在那里交谈,游照仪看了一眼他们的装束和身上一些玉牌,大致晓得了他们是谁。
    于是便侧身靠近宣峋与,用眼神示意其中一个青衣男子,道:“剑南铁骑,应是昭武副尉晁白,”眼神转向另一个男子,说:“左定山军,来的约莫是御侮校尉顾平,”她又看向其中唯一一个女子,继续说道:“女子是河西军宣节校尉沈望秋,剩下的就是镇国公主的宣武卫,那是翊麾校尉钟北尧。”宣峋与点点头,似乎已经习惯了,但身边的郑集安听完后极其诧异,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宣峋与颇有些自得的说:“灼灼认人很厉害。”
    也不是,游照仪在心里说,只是裴毓芙会让她接触这些。
    等人到齐后武课老师闻序便安排众人站队,覃衔青也没有和大家介绍那三位陌生人,只让学子们一个个上前抽签。
    他们几个排在一处,游照仪前方是焦十安,她刚一抽出来,便讷讷的回头对游照仪说:“是世子啊。”
    游照仪难得有些想笑,安慰道:“没事的,他不一定打得过你。”
    她的安慰不起任何作用,闻序已经示意面如死灰的焦十安占到一边,拿起她的纸条报名——宣峋与。
    宣峋与便依言站到了焦十安的身边。
    游照仪便上前一步伸手,摸出一张字条展开一看,是一个没怎么见过的名字,叫做池柳笛。
    她将字条递给闻序,闻序唱名后,人群中便有一个小个子走了出来,那人确实不高,有些怯怯的低着头,可是却十分漂亮,与游照仪点头示意了一下,便站在了她身旁,她有些诧异,长这么漂亮,没道理她没印象,又扭头看了好几眼。
    直到耳边响起宣峋与阴恻恻的声音:“游照仪。”
    她立刻收回视线,不再看了。
    赫明山书院他们这届共一百五十六名学子,正好能两两凑对,演武场已经划分出了十个小型的演武台,十名赫明山的侍卫立在一旁,为他们判胜负。
    很快闻序就唱完了名字,宣游焦三人第二批上台,便站在一旁看郑集安等人的表现。
    郑集安抽中的正是狄却非芳心暗许的对象郭泊灵,只是此刻狄却非也在台上,无暇自顾,更别说去关注他们了。
    那郭泊灵是剑南铁骑怀化将军郭南羽的次子,也是自小练武,二人开打后竟也没对小郡王手下留情,你来我往好不激烈。
    游照仪从他们眼花缭乱的招式里抽身出来,去看覃衔青身边的几个人,他们也对郑郭二人的打斗最感兴趣,一直盯着这边。
    除了把对手打到认输,将其踢下演武台也是获胜的一种方式,故而为了不伤同窗情谊,大多人都会选择这种较为温和的方式,只是没过多久,狄却非就被对手一掌拍下了台,她拍拍灰尘站起来,有些讪讪的朝台上的人抱拳行礼,灰溜溜的回来了,那边便唱道:“狄却非、阚敏——阚敏胜!”
    狄却非极其丢人的躲在游照仪身后,说:“今日剑南铁骑来的人还是我爹的同僚,丢死人了,他肯定回去要和我爹说。”
    游照仪看了眼那边的晁白,果然见他一脸笑意的和沈望秋说着什么。
    狄却非敢为人先,陆续的胜负结果已出,郑集安险胜了郭泊灵,笑嘻嘻的走下台来,狄却非便高兴的说:“你赢啦!”
    郑集安却大咧咧的说:“他放水放了一个雀潭江,我都没兴趣打了,只好赢了他下来了,否则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
    这话声音不大,只这几人听见了,狄却非便小声嘟囔:“我就知道郭泊灵很强的。”
    这话惹到了郑集安,二人又在一边插科打诨去了。
    很快就到了宣游焦三人,游照仪站到演武台上,并不敢对对手小觑,等铜锣一敲,游照仪便首先发起了进攻。
    她的武功基础是徐襄理教的,很是扎实,但她不知道他的实力,虽然进攻,也只是作为试探。
    池柳笛见状退了几步,身姿极为灵活的绕到她身后出掌,游照仪则立刻旋身,足尖轻点凌空而退,对方追击而来,趁她落地攻她下盘,见他矮身扫腿,游照仪便一拍地面,再次凌空而起,一个漂亮的空翻落到他身后,一掌朝他袭去,池柳笛随即起身与她对了一掌。
    几息之间二人便你来我往了数招,皆是一气呵成,干净利落,晁白目露欣赏,与沈望秋说:“今年赫与山倒是出了不少好苗子。”
    沈望秋也点头,说:“这女孩个子不低,身量细韧,动作却杀伐果断,有点军中的意思。”
    晁白说:“这少年也不错,很灵活嘛,好几下我都以为他躲不过去。”
    二人言语间游、池二人又过了数招,游照仪大致摸清了他的招式,他虽然身姿灵活,可以躲避攻击,但下盘不稳,于是游照仪便当机立断,故意露出破绽,见他一掌袭来后便侧身抓住他的手腕往前一送,伸直双腿狠扫他的下盘,果然他身体立刻软下去,被她摁倒在地。
    池笛柳便伸手向侍卫示意自己认输,侍卫随即唱道:“游照仪、池柳笛——游照仪胜!”
    晁白连连点头,说:“这女娃我剑南铁骑要了,你们俩可别和我抢啊。”
    沈钟二人嗤之以鼻,道:“且不说这女孩是不是要参加正考,就算她投军,也不一定是你剑南铁骑的军啊,我们宣武卫和河西军也不差。”
    倒是顾平,见游照仪还未下台便看着宣世子那边,心想:这颗好苗子估计是要落入剑南铁骑了。
    不一会儿宣、焦二人便分出了胜负,焦十安胆大包天,把广邑王世子赢了,赢了之后连忙道歉,宣峋与倒是没说什么,只是觉得有些丢人,下了台之后依偎到游照仪身边不说话了,焦十安心里惴惴,以眼神询问游照仪,游照仪难得笑,无声说:“没事的。”
    她便放了心,去看宁康朝的比赛了。
    宁康朝在第三批上场,对战的宣武卫镇军将军周写的嫡次子周星潭,自然输的可怜,没打几下便连忙告饶,惹得周星潭以为自己下了多重的手。
    等一轮结束后,赢了的七十八人便会再次抽签对战,知道最后决出一至三十名的学子,游照仪便于焦、郑二人再上去抽签。
    这回游照仪抽到的人是个叫做卓云嵩的学子,这人她也知道,是左定山军云麾将军卓璞玉的嫡次子。这厢正琢磨着该如何取胜,焦十安又哭丧着脸给她看了她的字条,上面赫然写着张长鸣。
    便是之前对着焦十安红着脸跑开的学子,情绪稳定如游照仪,此时都忍不住笑意了。
    待众人抽签完毕,便又重上演武台。
    卓云嵩身量很高,面目刚毅,见自己的对手是个身量纤纤的女子,先是行了个抱拳礼,道:“小心。”
    游照仪点点头,二人静等锣响。
    “铛!”几声锣响重叠在一起,立刻驱使游照仪动了起来,她依旧用相同战术,先出拳试探,谁知卓云嵩用大手包裹住了她的拳头,将她整个人扬了起来,她立刻提气,身子凌空转了一圈,挣脱了他的手掌,又旋身抬脚,向他胸口踢去,但又被卓云嵩抓住脚腕,向后一拉。游照仪便知他力大,靠力气决计敌不过,只能先用尽力气旋身挣脱,翻身落地,不再轻易进攻。二人又你来我往了几十招,都有些力竭,对峙着休息。
    过了一会儿,游照仪依旧处于防守状态,可卓云嵩却想趁此刻进攻,一掌袭来,游照仪侧身躲过,一手攀到他背上,趁其还没反应过来借力一撑,细韧的双腿如剪刀般盘上他的脖颈,用尽全力将身体一扭。她随着卓云嵩一起倒下,落地的一息便收紧双腿,将其禁锢。
    卓云嵩挣扎了几息,伸手认输。
    游照仪连忙把他扶起来,行抱拳礼,道:“承让。”
    卓云嵩倒是没有什么不高兴,点点头说:“你很厉害。”
    游照仪又赢一局,狄却非激动的大叫,等她下来宣峋与依旧和之前那样无声的依偎在她身旁,只是这次挽住了她的手。
    游照仪正与狄却非说话,感觉到了之后便反握回去。
    郑集安这次对战的是周星潭,周星潭没放水,他自然很快就输了,可也是笑呵呵的下来,没说什么。倒是焦十安,那张长鸣一看对阵的是她,直接红着脸不敢看她,勉力招架了几下便被焦十安一掌拍下了演武台。
    到此为止,剩下的人便只三十有九,这时覃衔青才将各个校尉将军介绍了一番,说道:“接下来依旧是两两对决,由各军将军为大家酌情排名,选至三十人。”
    游、焦二人又认命的上去抽签。
    这次游照仪抽到了周星潭,而焦十安则抽到了阚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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