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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贵家的冷笑一声:“姑娘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什么叫‘此去艰难’?夫人那是什么龙潭虎穴不成?也值得说‘艰难’?我劝姑娘良善些,年纪轻轻不要一味学着那下作的贱人做派,没得叫人恶心!”
    蕙质一边拭着泪一边哽咽说道:“是,嬷嬷说的对,是我不识抬举,不识好人心,可是……”未语泪先流,楚楚可怜的模样令人见之生怜。
    王贵家的受宁氏影响,最瞧不得美人落泪,眼见蕙质如此,愈发觉得刺眼,冷哼一声,正要出言讽刺,不料小济适时开口。
    “姑姥,”小济笑吟吟向王贵家的作了个揖,“再磨蹭下去只会延误正事,莫不如让孙儿劝她一劝?那日正是孙儿将她从雨中背回家,她若有点良心,多少能承些孙儿的情。”
    王贵家的厌恶地瞥了眼蕙质梨花带雨的面容,蕙质哭得越好看,越楚楚可怜,她就越憎恶,跟她那贱人娘一样是个狐媚子,仗着有张好脸蛋,四处勾引别人家的汉子。
    “让你劝可以,只是你且仔细着,千万不要轻易被人狐媚了去,你是个好孩子,天底下有的是好人家的姑娘可以喜欢,别猪油蒙了心,什么香的臭的都往家里带。”说话的对象虽是小济,眼神却直喇喇看着蕙质。
    蕙质被如此羞辱,心中暗恨不已,可小不忍则乱大谋,到底忍住不言。
    小济点点头,装傻充愣:“姑姥放心,我爹娘已经在给我相看人家,怕是不久便要请姑姥去家中吃喜酒了。”
    姑姥终于将目光从蕙质身上撤下来,对小济满意说道:“这就对了,这才是正经人家该过的日子,跟你爹娘说一声,不要找太漂亮的,漂亮的心野,你这孩子老实,降不住。”
    小济连连点头称“是”,颇费了一番功夫才把王贵家的哄到门外等候。
    王贵家的一走,小济立马收起脸上的笑,疾步来到蕙质跟前。
    蕙质忙擦干净眼泪,心中有无数话要问出口,可小济却示意她噤声。
    “我劝姑娘别不识抬举,夫人是人世间的观音菩萨,多少人想见都见不到,如今姑娘能亲自去见,宜该叩谢天地祖宗才是,如此赖着不走,也不怕天打雷劈,老天爷降罪于你!”小济看着虚掩的房门故意拔高声音说道。
    见王贵家的并没有在趴在门口听墙角,才俯下身对蕙质悄声说道:“小姐别慌,我长话短说,莲花姑姑去见夫人前料知自己凶多吉少,特地拜托过我,若她不能回来,便让我助小姐逃出府,我一直都记着,可是……”
    扭头看了眼门外,“可计划赶不上变化,我临时被管事的下派到乡下庄子办事,后日便要走,下个月月底才能回来,小姐的婚期定在下个月月初,我恐怕……恐怕不能助小姐一臂之力。”小济垂下头,无颜面对蕙质。
    蕙质见他没有临阵倒戈,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没有泄露口风就好,至于逃出府……她自有办法。
    “你没有泄密我已然十分感激,你且做自己的事去吧,到时我再见机行事。”蕙质安慰他。
    小济见蕙质没有责怪于他,简直受宠若惊,又怕蕙质女流之辈,办事不便,不放心问道:“小姐可是另有办法不成?若有什么不便之处,尽管跟我提,我趁这几日尽量多为小姐做些事,也算……也算不负莲花姑姑的嘱托。”
    他想说的是……罢了罢了,小姐纵被如此苛待,也不是他能高攀得起的。
    王贵家的见里面久未有动静,推门就要往里走,把房内的二人吓得一惊,蕙质率先反应过来,起身指着小济斥骂:“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在我面前充老爷少爷?我自有我的去处,轮的上你给我指路?有这闲工夫,还是多顾虑顾虑你自己吧!”
    话毕,王贵家的已经进门。
    小济于是也起身对着蕙质冷笑连连,也不说话,只用一种气急败坏,略带嘲弄的眼神死死盯着蕙质。
    蕙质则一个箭步跑向王贵家的,躲到她身后,瑟缩着身子,垂着头,一言不发,似乎受到很大的惊吓。
    有蕙质的话在前,小济这反应比说话更容易引人遐想。
    王贵家的果不其然被误导,沉下脸,恨铁不成钢的看了眼小济,又嫌恶鄙夷地看了眼蕙质,到底没当着外人的面给侄孙没脸,只吩咐小济早些回去,而后单独领着蕙质去见宁氏。
    蕙质临出门前,趁王贵家的背对着她,快速扭头朝小济抱歉一笑。
    小济的目光从始至终放在蕙质身上,自然没有错过,于是也点了点头。
    蕙质见他领会到自己的用意,松了口气,开始盘算如何应付宁氏。
    宁氏是不会伤她性命的,否则岂非与她宽容大度的名声违背?况且相比于要她死,宁氏更乐意见她生不如死。
    想到不会有生命危险,蕙质安下心来,只要能活着,就不会丧失希望,就一定能绝地反击。
    第5章
    明月高悬,夜沉如墨。
    蕙质跟在王贵家的身后来到馀云斋——一座灯火通明雅致秀丽的别苑。
    馀云斋门口,王贵家的转身,明亮的灯光下,她用一种嘲弄的眼神看着蕙质,嗤笑一声:“进去吧。”
    蕙质垂眸,轻声应了句“是”。
    正厅内,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端坐在高座,几十个华冠丽服的丫鬟婆子众星捧月将她簇拥在其中,妇人肌肤白腻,体态纤秾合度,虽只有中上之姿,胜在气质优雅,见之忘俗。
    蕙质进到正厅,站到宁氏对面,恭恭敬敬对她行了个大礼。
    “见过夫人。”蕙质五首伏地,趴伏在宁氏的脚下。
    宁氏“嗯”了一声,淡声道:”起来吧。“
    “谢夫人。”蕙质从地上爬起来,眼观鼻鼻观心站好。
    “听说莲花今天傍晚上吊自尽了?”劈头盖脸的一句话,口吻平淡的像是在询问天气如何。
    人命在她眼中竟如此轻贱,蕙质死死咬紧腮帮,直到尝到一丝血腥味才松开,微微点了点头,没说话。
    宁氏皱眉,挥了挥手,簇拥在身边的丫鬟婆子尽皆退下,等到只余下蕙质与宁氏二人,宁氏直接开门见山。
    “我问你,“宁氏眼睛死死盯着蕙质,不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细微表情,“莲花生前可有给你留下什么东西?比方说……信物、绝笔信?”
    蕙质下意识想到莲花姑姑交给她的那封书信,缓缓摇头,“姑姑走的突然,我连她最后一面都未见到,哪里有机会收到这些。”
    宁氏抓紧扶手,身子略微向蕙质倾斜,不死心追问:“我指的是生前,她自尽前可有何反常之处?有没有跟你交代什么要紧的事?有没有嘱咐你去找什么人?有没有……”
    宁氏问了一大堆“有没有”,蕙质无一例外通通摇头。
    蕙质面上虽如常,心里却暗暗警惕起来,宁氏如此紧张那封信,莫非莲花姑姑并非是因为给她求情而死,而是因为这封信才……
    然而下一秒蕙质就否定了这个猜测,她看过信件,信的内容无外乎是拜托对方照顾她的客套话。
    硬要说有何不寻常之处,便是对方的身份足够神秘,落款只有“云白钱庄秋先生收”八个大字。
    信的内容是没问题的,所以关键在这个“秋先生”身上。
    不过这件事可以留到以后再分辨,当务之急是不惜一切代价保证这封信不落到第二人,尤其是宁氏的手中。
    进门到现在,宁氏只字不提给她换亲一事,想来是没有与莲花姑姑谈拢,她大概还是要按原计划嫁到顾家。
    蕙质心中微微一凛,事关她后半辈子的安宁,万不能有任何闪失,好在她多存了个心眼,事先将信件放在一个妥当的位置,如此就算宁氏亲自带人去搜也没用。
    许是察觉到自己失态,宁氏微微一笑,道:“别紧张,我叫你来为的不是这事,而是……”轻轻笑了笑,笑声从喉管发出,温润悦耳,“听说你对我给你寻的这门亲事不满意?”
    蕙质也不废话,扑通一声,直挺挺跪倒在地,膝盖与地面乍然撞在一起,发出沉闷的声响,由于动作过于突然,蕙质心理上虽已做好准备,身体上却慢了半拍,没有及时缓冲,膝盖霎时被坚硬冰凉的地面砸的生疼。
    蕙质当时就红了眼眶,因为实在太痛……不过倒也省得费心专门去挤眼泪。
    蕙质任由眼泪簌簌滚落,强忍住膝盖部位传来的钝痛,艰难往前膝行几步,伸出手,颤巍巍拽住宁氏衣裙的下摆,仰着梨花带雨的面容,楚楚可怜看着宁氏,颤声求饶:
    “蕙质从前不明白夫人的苦心,这才不知好歹,可如今蕙质已然开悟,这桩婚事的的确确是蕙质所能寻到的最好一桩,”哽咽着,拭了拭眼泪,“我本卑贱,顾家家大业大,我嫁过去便能做正头娘子,实是亡母在天有灵,时刻保佑,才叫我寻得这么一桩好姻缘,蕙质若敢对夫人不满,岂非是好赖不分,不识抬举的小人?蕙质做不出那起子好心当成驴肝肺的恶心事,心中只有对夫人的无尽感激。”
    莲花姑姑是为什么去找的宁氏她没有忘记,一味否认只会欲盖弥彰,倒不如大大方方承认,做小伏低,说几句软和话,至于如此是否会失了脸面?这不是蕙质该考虑的事,命都要没了,哪还管有没有脸?
    宁氏没有接话,只眯着眼睛,目光锐利在蕙质布满泪痕的脸上游移。
    蕙质丝毫不惧,由着她四处打量,伸直雪白的脖颈,微仰头颅,做出一副我见犹怜的媚人之姿。
    她知道宁氏爱看她这副模样。
    蕙质很小……也不算很小,大概是十二三岁,开始抽条长个的时候。
    她便发现,她越做出一副矫揉造作、与端庄大方背道而驰的小家子气姿态,宁氏就越不会为难她,对她的态度就愈发和蔼。
    她将这种发现第一时间告诉给莲花姑姑,莲花姑姑却只是冷笑,并不作解释,只告诫她,可以把这种模样做保护色,一种阻挡恶意的手段,却万万不能真的变成这副模样。
    大家小姐,当家主母,就该得体大方,端庄高贵,这么一副扭捏作态,只会是以色侍人的妾室惯用的手段,终究上不得台面。
    蕙质一直将莲花的告诫谨记在心,也一直用楚楚可怜的外表伪装自己,只有一次例外。
    果然,宁氏见她如此,面色当真缓和不少,心中更是悄悄松了一口气。
    看来是她多虑,起初听到这丫头为抗拒这门婚事跑到元振书房外跪了三天三夜,她还以为这丫头有多坚韧,不曾想仍是这副登不上台面的下贱做派。
    唉,罢了罢了,宁氏心中释然。
    坚韧些也好,反正就要嫁到顾家去,顾家这门亲可是她费了好一番心思千挑万选出来的,坚韧些撑的也会久一些,自然,受的折磨也会更多。
    宁氏舒展双眉,眸中快速划过一丝畅快,对蕙质微微抬手,慢声道:“起来吧,你是个好孩子,知恩图报,不比莲花那丫头,总爱把人往坏了想,总以为别人对她好是要图些什么。”
    叹了叹,又语重心长嘱咐:“顾家根基深,是当地的大族,顾老爷年纪虽大了些,却是个疼老婆的人,几房姬妾无一不称他的好,你此番嫁过去,必然是过锦衣玉食养尊处优的日子,你千万要珍惜,不要耍小性儿,要与顾老爷安生过日子,最好再多生养几个孩儿,如此我也算对得起你死去的亲娘。”
    蕙质又哭又笑,做出一番感激不尽的姿态,对宁氏重重磕了几个响头,光洁白嫩的额头磕出几个鲜红的印子。
    “怪道府中上下无一不说夫人菩萨心肠,神鬼见之都要生怜,蕙质从前只道下人惯会阿谀奉承,如今才知夫人的的确确就是观音在世,甚至过犹不及,蕙质当真、当真为从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无知感到羞愧!”
    宁氏不是傻子,知道蕙质在做戏,蕙质更不是蠢人,知道宁氏知道她是在做戏,不过眼下两人都需要这份体面,全程便以这样一种诡异的方式交流下来。
    两人好一通虚以为蛇,宁氏才放蕙质回去,另吩咐心腹田仁家的带着十来个丫鬟婆子送蕙质回去。
    明面上说天色已晚,不放心蕙质姑娘家家的独自行走,实际么……还能因为什么?必然想去搜家呗,不过蕙质已经提前做好准备,不怕她搜。
    从馀云斋出来的时候,不巧与元筠姌撞上,蕙质赶忙屈身行礼。
    元筠姌毕竟是宁氏费心调教出来的大家小姐,很有国公府嫡长女的风度和仪姿,即便对这位庶出妹妹再不喜,面上仍旧无可挑剔。
    “起来吧。”元筠姌眉眼淡漠,疏离又不失礼节,“听母亲说你已定亲?”
    蕙质轻咬唇瓣,点点头。
    元筠姌沉吟着说道:“母亲与我提过几句,给你定的这户人家乃是当地有名的大户,你是以正室的身份嫁过去,要好好珍惜才是。”
    蕙质冷笑,垂眸敛去眸中的冷意,嗫嚅着说道:“多谢大小姐关心,蕙质定不辜负大小姐的期愿。”
    元筠姌微微皱眉,受宁氏的影响,她很看不惯这副瑟缩扭捏的作态。
    可一想到蕙质的身份与来历,瞬间释然,也是,有那样一位母亲,不怪她如此自怜自贱。
    余光瞥见跟在蕙质身后的一大群丫鬟婆子,问道:“怎么这么多人跟着?”
    蕙质刚要说话,田仁家的赶忙上前一步,抢先赔笑:“回大小姐,前院出了点事,夫人特命我等前去料理。”
    元筠姌打量了一眼乌泱泱的一群,皱了皱眉,“事情很严重么?”
    田仁家的再次赔笑:“不严重不严重,夫人体恤下人,怕短时间料理不周反倒影响下人们休息,这才多吩咐些人前去办妥。”
    元筠姌舒展双眉,轻轻一笑,点头说道:“是了,母亲一向如此。”
    田仁家的怕元筠姌打破砂锅问到底,连忙借口夫人在等催促她进去。
    第6章
    宁氏最近焦头烂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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