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瑶华忐忑的看了他一眼, 之前他费尽心机潜进落月城,不惜装痴卖傻,怎么这次这么痛快的就提出了这个赌约?
他可从来不干赔本的买卖!
她稳了稳心神, 心中暗道:自己应该对落月城的蛊人有信心才对!
她亲自给他化妆打扮, 甚至用上了人皮面具, 又用香囊遮盖住了他身上原本的气息,让外面的蛊人认不出他来。
不到半日, 一个姿容绝色的翩翩公子被装扮成了普通平民百姓的模样, 不过他那双潋滟的桃花眸子, 是遮都遮不住的风华绝代。
孟瑶华叹了一口气, 在他的眼帘上画了一道丑陋狰狞且逼真的疤痕,这样一来就好多了。
虽然落月城居于江心的独山之上, 可规模并不算小,城主府又居于落月城中央, 此时正好午时,单凭脚力的话,得需半日功夫才能走出城门,到那时城门正好因宵禁关闭。
事不宜迟,二人不再磨蹭, 都想一试真章。
辛励展了展粗棉布衣袖,轻声道:“赌约开始,我走了。”
孟瑶华背对着他,点了点头道:“嗯。”
“蜜娘, 我这一去恐怕再也回不来了,不打算转过身来看看我吗?”辛励问道。
“快走吧!”孟瑶华轻轻跺了一脚, 快步走进里屋,催促道。
辛励失笑的摇了摇头, 阔步走出门去,当然……走的是城主府的后门。
落月城很漂亮,是中原见识不到的奇异美景,整个城池坐落在江心的独峰之上,位于高处的人家甚至能推窗见远处江水涌动,城内有四季都开不败的花,所以城中的街道上色彩十分浓艳亮丽却不流俗,到处都是生机盎然。
这里真美啊,明明是人间烟火却像是世外桃源。
街道旁有耍蛇人在训金线蛇表演,青壮的父亲肩膀上架着小儿在一旁驻足观看,辛励微微走上前去欲瞧个究竟,被一旁的人好心止住道:“站远些吧,这蛇性子烈,不小心被它咬住可不是那么好受的。”
辛励听劝,止住了脚步,他顿了顿又朝前走去,街市上人声鼎沸,有热气腾腾的刚出炉的肉包子,还有五色米做的五彩糍粑,浓香甜蜜的桂花汤圆。
他临出门前,她塞了他一把零碎的银钱做花用,他买了两块中原少见的五彩糍粑,一块抹了鲜辣酱,一块夹了鱼腥草,他吃了夹了鱼腥草的那块,将另一块裹了纸妥帖的放入怀中,她最喜欢吃辣口的了。
他看了看旁边的桂花汤圆,决定下次带双生子来吃,两个小的跟他一样喜欢吃甜的。
他低头咬了一口夹着鱼腥草的五彩糍粑,抬脚朝城门的方向走去。
孟瑶华立于院中听竹声婆娑,他走了,院子里很静,屋内还留有淡淡的龙涎香,他的气息。
她没来由的一阵心烦意乱,匆匆回了自己的阁楼,用过午膳之后歪倒在美人榻上小憩,睡自然也是睡不着的,不知道他到哪儿了?他腿长步子大,想必比寻常人走得快,现在还没消息传来,可见一路很顺利。
她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医书来仔细看了起来,没多久医书上的字开始跳起来打架,她迷迷糊糊的将书一丢,歪倒在一侧胡乱睡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一激灵,清醒过来,过了晌午天色已经发暗了。
“主子快别睡了,再睡下去晚上走了困可要难熬了。”夏禾进门来,手里还搬着一盆极难伺候的药花。
孟瑶华睡眼惺忪,揉了揉酸痛的脖颈道:“怎么把它搬进来了?”
“外面要变天了,这小东西娇气,只好提前搬进来。”夏禾说道。
孟瑶华皱眉仔细瞧了瞧窗外的天色,心思不属的回忆着刚刚惊醒她的梦境,心里慢慢升腾起几分不安,她披了一件防雨的披风踏上木屐开始往外走。
“外面快下雨了,主子出去作甚?”桃枝错愕的问道。
“无事,去去就来。”孟瑶华又揽了一件宽大的披风出去。
天色渐渐变暗,天边隐雷滚滚,时辰不早了,出摊的商贩急忙收摊回家,刚刚还热闹非常的街市,随着雨点的落下渐渐变得冷清,不一会儿宽敞的街道人迹罕至。
“卖花咯,卖花咯,有人买花吗?”有个身躯瘦弱的小女孩艰难的搂着一只大花篮,还在沿街叫卖,只是落月城本来就不缺鲜花,这会儿街上又没人,她的花很难卖出去。
“客官,买花吗?”小女孩听到脚步声站定,她睁着一双迷蒙的大眼睛,眼睛上蒙着一层白膜,一看便是双目失明的可怜人。
辛励也双目失明过,自然知道其中滋味不好过,他掏出身上仅有的零碎银子递给小女孩道:“就买这些银钱的花吧,小姑娘,外面下雨了,快回家吧。”
小女孩颠了颠手中的银钱,露出一个惊喜又满意的笑容来,她分出几粒碎银子还给辛励道:“谢谢哥哥,这些就够了!”说着,她将鲜花取出一并交给辛励,自己挎着花篮蹦蹦跳跳的回家去了。
辛励低头看着手中妍丽的花朵,城门就在眼前了,出了城门才算赌约结束。
天空电闪雷鸣,太阳今日也早早的隐退,黑夜竟然提前来临了。
他手中捧着花,快步走到城门前,竟发现守城的人在关城门,他奇怪道:“不是还有半个时辰吗?”
守城的人说道:“下这么大的雨,还出城做什么?提早关了城门好回家睡觉,小伙子,你也别往外走了,回去吧,有什么事儿明天再说。”
辛励道:“等一等,我出城门略站一站就回来。”
守城门的人不解的看了他两眼道:“你没在消遣小老儿我吧?”
辛励掏出买花后仅剩的一些碎银抛给他道:“怎敢?只是听说城外有一株红梅十分漂亮,家妻快过生辰了,最爱不过红梅,我想摘给她看。”
守城门的人挥了挥手道:“快去快回!”
辛励刚欲踏出城门,忽然定了定说道:“我突然想起来了,城下江里的鱼也很肥美,我今晚要下山去,先不回来了,老丈还请速速关城门吧!”
“小伙子,外面下着雨,山路又滑,江潮又汹涌湍急,哪里适合现在就下山去?快回来吧,等明天打晴了再去也不迟。”守城门的人衷心劝道。
“无事。”辛励从容的说道。
守城门的人见他铁了心要出城去,将自己常用的斗笠蓑衣拿来递给他道,“下这么大的雨怎么能不披件蓑衣出去?小伙子,拿着!”
辛励接过蓑衣,道谢后,从城门处跨了出去。
辛励脚步暂停,定眸看着隐在暗处的寒光说道,“今夜雨大,还请老丈关紧城门,莫要胡乱开门。”他说罢,便伸手一拍,从地上拍出一截石桩子来,迅速将石桩子从城门外拍进城门内,直直的矗立在两扇城门合拢处,这下便是守城的人也开不了城门了。
守城门的人大惊!他从来没见过这么俊的功夫!但此刻他只觉得诡异!
辛励披好蓑衣,戴好斗笠,看着夜雨中忽隐忽现的寒光道:“再继续躲躲藏藏下去,就没意思了。”
“呵呵,没想到九五之尊也有被人扫地出门的一天,辛励小儿,拿命来!”夜空中传来一阵桀桀怪笑。
“要打架便打架,哪来那么多废话!”辛励袖间的玉笛瞬间滑落在手中,笛身被剥去,只留一道近似透明的浅影出来,竟是上古名剑承影。
杀机一触即发!
“知道你武艺天下无双,可在南疆谁会用武功杀人?”那人戴着恶鬼面具突然闪现在辛励面前道,“你用手中银枪杀得了我哥哥巫傩,却不可能杀得了我。”
他的手中突然出现十多个冒着红光的蛊虫,那红光其实是蛊虫诡异而又血腥的眼睛,沙沙的咀嚼声传来,听得人心底一片寒凉。
“只要狙杀了你,不仅尚朝要乱,落月城也活不过明天。”那人嚣张且肆意的说道。
“巫傩倒没你话多。”辛励冷淡的勾了勾唇角说道。
“所以他死得快。”那人浪荡的笑道,“我是巫影,是比巫傩更强的存在。”
“那可不一定。”辛励冷笑道。
瞬间,那些长着红色眼睛的蛊虫朝辛励飞来,却仿佛碰到什么透明的屏障一般齐刷刷的被人斩落在脚下。
巫影袖间飞出八只蜘蛛,迅速结网,不一会儿一张两尺宽的毒网朝辛励扑来,毒网绿幽幽的,雨水滴落在上面发出刺啦刺啦的声响,雨天更适合黑蛊术的施展,被黑蛊碰过的雨水全被同化成了毒液。
与黑蛊师对阵,丝毫不能马虎,辛励全神贯注的见招拆招。
城门外传来一阵阵刀剑碰撞的声音,守城人亦察觉到了不对劲,他连忙爬上眺望台,只见刚刚那小伙子在城外跟人打起来了,来人招式狠绝,一看便知是黑蛊师的手段,到底是个人仇杀还是冲着落月城来的,他不得而知。只是此刻城门被石桩子堵住了,他当即不敢耽搁,着人冒雨禀告城主。
哒哒哒,耳边传来一阵骑马的声音,守城人急忙回头去看,天色暗沉他不知来者何人。
“开城门!”一声娇喝传来。
他听出是大蛊医的声音,遂急急忙忙的下了瞭望台,开口解释道:“小姐,城门被人堵死了,打不开。”
孟瑶华亦看到了城门闭合处的石桩子,她稍稍侧耳就听到了城门外激烈的打斗声,心神一凛。
她翻身下马,急急的朝瞭望台而去,她登上瞭望台,只见外面漆黑一片,耳边传来一阵阵刀剑相击声和嗡嗡的蛊虫声。
外面人数不少,孟瑶华低声吩咐道:“取火把来!”
落月城周围的城墙上冒雨出现重重火把,将城外的杀机照亮。
一百来个蛊术超绝的黑蛊师在围攻辛励一个。
黑蛊虫遮天蔽日而来,填满整个夜空,被落月城的火把一照,皆焦躁不安起来。
孟瑶华见状倒吸一口凉气!这些黑蛊师显然是有备而来!饶是辛励武艺再高,也难以应对这么些人,她忙命人在箭簇上抹上专门针对黑蛊的药物,对着那群蛊师齐射。
辛励与巫影打的难舍难分,巫影看着倾天而下的箭雨狂笑道:“落月城还是那么喜欢不自量力!”
瞬间火起,黑蛊被这阵火光激的疯狂朝落月城扑去。
“来的正好!”孟瑶华冷笑道,“姓巫的,你不会以为落月城是吃素的吧。”
落月城密宝吸蛊石被人抬来,黑蛊噼里啪啦的往吸蛊石上撞去,黑蛊师召都召不回来,已然失控!
黑蛊师没了蛊,跟地里的萝卜白菜有什么区别?
孟瑶华一边整饬焚毁黑蛊,一边高声喊道:“辛励,我马上开城门放你进来!”
“蜜娘,别开城门!”辛励提声喊道,“他的手段可不止于此。”
“看来皇帝陛下对我了解还挺多的。”巫影与辛励缠斗之际还不忘阴阳怪气几句。
“我可不像你,蠢的会前来送死。”跟辛励手中之剑一样锋利的是辛励的口舌。
“可惜呀,你千番算计,还是漏算了。”巫影的臂膀上多了一道伤口,他瞬间撤出十余步出去,出声喊道,“看了这么长时间的热闹,该你出来亮亮相了。”
一股奇异的浓香传来,有个僧人模样打扮的天竺人缓缓走进众人的视野。
巫影大笑道:“纵使全南疆的蛊人都惧落月城圣蛊,你们也须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总有例外。”
今夜,就是你们的死期。
第89章
扑向落月城的黑蛊在天竺僧人散出的那股异香的刺激下, 纷纷回撤,竟然真的能够摆脱吸蛊石的影响。
只是它们看上去更加疯狂了,沙沙的咀嚼声变得更加聒噪, 让人心烦意乱。
独山之下, 孟放亲自率领将士登山, 手中的鹰爪绳甩得飞快。
巫影躲在黑暗的角落里放肆狞笑道:“本座特意给落月城送的见面礼,可还满意?”
天竺僧人手中捻着佛珠, 唇畔溢出一声声诡谲的梵唱, 然而所有听过梵唱的人都心绪不宁, 烦躁异常。
“嘿!这个邪门和尚!”孟瑶华暗啐一句, 刚要出手。
突然天际传来一阵清明的仙乐,众人耳间的聒噪烦闷瞬间土崩瓦解, 孟瑶华回头一看,是阿娘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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