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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惊堂额头带着汗珠,持刀纹丝不动,盯着屋顶的身影。
    对峙片刻后,屋顶的人微抬斗笠,发出非男非女的沙哑嗓音:
    “你不会‘八步狂刀’?”
    夜惊堂眉头一皱,他自幼跟着义父习武,学的都是正常的刀枪功夫,并没有听过八步狂刀的说法。
    至于相关秘籍,更未遇到过,边关小城能描写江湖的书籍,都是些《侠女泪》《武林艳史》《艳侠传奇》等杂书,他看的挺多,招式没学会,姿势倒是学了一堆……
    “我不过一介镖师,没听过八步狂刀,就会几手杂家把式,阁下可能找错人了。”
    “‘八步狂刀’为前朝刀魁开创,传于刀法宗师‘郑峰’。你今天在鸣玉楼亮刀,起手式和八步狂刀形似,朝廷恐怕很快就会找上门。不过你确实不会,不必担心,顶多再打你一顿试深浅。”
    ?
    还有一顿?
    夜惊堂大略可以推断,‘郑峰’就是他义父裴远峰的江湖化名,着实没料到义父还是真宗师。
    不过你有这么吊的刀法不早教?
    不教就不教,你整个起手式作甚?被人认出来可咋整……
    看来今年不能给你烧纸……
    夜惊堂心中百转千回,表情倒是自然,他见对方好像是善意提醒,就询问道:
    “我未曾听过这些事。阁下是什么人?”
    “红财神。”
    夜惊堂略微回忆,心中暗惊——‘红财神’他听说过,是江湖豪门‘红花楼’楼主的称号,又称‘枪魁’,位列天下第七,比他义父仇家江湖座次还高。
    虽然听江湖传言,‘枪魁’好像换人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怪不得这般厉害……
    “原来是红花楼楼主,久仰大名。不知前辈登门,指点我一个晚辈,是何用意?”
    “看你是块好料子,惜才。你可想学枪法?”
    夜惊堂一愣:“前辈想收我为徒?”
    裴湘君手持长枪斜指地面,高手气态十足的道:
    “霸王枪一代只传一人,且必须担任红花楼掌舵人。你我初次见面,素不相识,提拜师太早。先展现能力品行,若是够格,才会考虑传你功夫,把红花楼的底细告诉你。”
    红花楼和绿匪、平天教等势力不同,属于非常低调的江湖势力,埋头经营自己一亩三分地,不在官府清剿名单之内。
    夜惊堂镖局出身,本就是跑江湖的人,能进入这种作风‘正派’的江湖豪门,被江湖巨擘当继承人培养,算一步登天。
    夜惊堂并没有拜师学艺的心思,但当前无安生之地,这么大条路摆在面前,一时间也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他想了想先询问道:
    “久仰前辈大名,若有机会学的一手好枪法,在下荣幸之至。不知前辈对在下观感如何?”
    “红花楼是生意人,当家武艺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通‘人情世故’。你今日去了裴家,看起来有些渊源,过去给裴家帮忙做事,我自会在暗中观察能力品行。”
    ?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感觉有点不对劲儿,又仔细打量起斗笠客的身材,可惜没看出什么东西……
    “家父让我把产业送给裴家,彼此再无瓜葛……”
    裴湘君严肃道:“让你去帮忙,拿钱办事互不相欠,又不是让你去当富家少爷。你真不好意思,大不了不要工钱,给亲戚帮个忙,你都不乐意?”
    话语沙哑,高手气态十足,但这言辞,怎么听都不像个江湖枭雄……和女人撒娇似的……
    夜惊堂心底有些猜测,但不好确认,想想还是点头:
    “也罢,就按前辈的意思来。不过我这人脾气直,功夫对我来说是‘鞋子’,鞋子好坏不重要,我只看穿鞋子的人如何。如果往后觉得前辈不合适,还请前辈见谅。”
    “江湖人本该如此。我冒然登门,是耽搁你时间,事后无能成否,都不会让你空欢喜一场。”
    说完,裴湘君身形自房顶消失,隐入了夜色之中……
    第五章 银杏树
    确定人影远去后,夜惊堂收刀归鞘,脸色化为了凝重。
    先不论‘红财神’是敌是友,方才的一番交手,确实让他感觉到了压力。
    以前在边关小镇,他是‘第一高手’,自认武艺放在江湖上,也算一流。
    但见识过‘红财神’的枪法后,他才认识到自己和江湖名宿差距有多大——感觉就像是下棋,他每一步都想把棋盘砸穿,但真把棋盘砸穿了,也改变不了臭棋篓子的事实,无半分‘棋力’可言。
    说简单点,就是他好像把力气用在了‘刀把’上,走错了方向。
    夜惊堂对此并不奇怪,他武艺跟着义父学的,但义父根本没教真功夫,那就说明他学的都是‘假把式’,能学对才叫有问题。
    这次来的是‘友’,下次杀上门的可不一定,没高深武艺傍身,肯定不是长久之计……
    念及此处,夜惊堂抬起眼帘,望向了皇城的方向。
    红财神说要教枪法,在没真学到手之前,不可能把这当成指望。
    哪怕红财神真心想收他为徒,为防受制于人,也必须留点后手。
    而这个‘后手、底牌’,目前看来只有义父说的《鸣龙图》了。
    先不说长生不老、羽化登仙,江湖传言,九张《鸣龙图》,只要得手任何一张,都能超凡入圣,远超常人。
    虽然《鸣龙图》埋在‘后宫’一颗银杏树下,很难拿到手。
    但当今天子是个女人,女人就算有面首,也不大可能住在后宫,这样后宫必然人烟稀少……
    就算面首住在后宫,后宫有很多美男,他这‘王母追着喂饭’的长相,进去浑水摸鱼好像也不难……
    私闯皇城大内,显然不是一拍脑门就能决定的事情,不把情况门路摸清楚,很容易把自己玩成‘夜贵妃’。
    夜惊堂凝望皇城方向良久后,暂无头绪,便把‘潜入后宫’的事放在了心底,回到屋里开始收拾瓦砾碎木。
    刚收拾没多久,巷子里冒出马蹄声,老镖师杨朝和鸟鸟的声音传来:
    “少东家?少东家?”
    “叽叽叽……”
    “我没事。”
    夜惊堂拍了拍手,走出院子,看着驰援而来的镖师:
    “刚来了个江湖人,随口聊了两句,已经走了,虚惊一场。”
    十二名镖师,扫视破败不堪的巷子,都是皱眉,杨朝劝道:
    “少东家,三娘人不错,给我们每个人都安排了住处,小六子住的都比你这敞亮。要不你还是回去吧,京城人生地不熟的……”
    夜惊堂并不确定‘红财神’是否和裴家有关,稍作斟酌,摇头道:
    “无妨,这里清净,住习惯就好。我在京城确实找不到门路,明天再去裴家拜访,求个差事。你们不用挂念,早点回去休息吧。”
    众镖师听见这话,皆是松了口气,当即下马帮夜惊堂收拾起来……
    ……
    同一片夜空下,皇城大内。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宫灯在飞檐下随风摇曳,光线透过大树繁盛枝叶,在白石地砖上留下小扇般的叶片倒影。
    数名身着彩衣的宫女,提着灯笼,在游廊间垂首静立。
    已有千年之龄的‘银杏树’下,挂着一架秋千。
    身着金红凤袍的少妇,双手抓住秋千绳,在夜色中来回摆荡,荡的很高,华美裙摆和红色绣鞋,在树下划出一道半月弧线。
    呼……
    呼……
    夜色清幽、美人如画,却没有半点人声,致使本来唯美动人的场景,显出了‘庭院深深空几许’的孤寂。
    宽阔而雅致的唯美庭院,看起来便如同一座精心编制的鸟笼。
    而独自在秋千上摆动的少妇,就似那笼中金丝雀,试图凭借秋千,让自身跃过红墙金瓦,看上外面的世界一眼。
    踏踏……
    在秋千来回不知多少次后,一道脚步声,从廊道间响起,继而是宫女的恭敬见礼:
    “拜见靖王。”
    银杏树下的秋千慢慢停了下来,上面的凤裙女人,转过头,露出一张风姿卓绝的脸颊。
    红唇杏眸、眉目如画,却带着几分久居深闺的幽怨。
    瞧见靖王过来,凤裙女人并未下地迎接,继续摆动秋千,柔声询问:
    “离人,你今天怎么有空到这儿来?”
    “过来给太后请安。”
    东方离人身着银丝蟒袍,看起来就好似一名风华绝代的俊气王爷,来到秋千之后,扶着太后娘娘的肩膀,轻柔推动:
    “方才和圣上商议政事,圣上让我过来看看。这么晚了,太后不就寝,可是觉得宫中枯寂?要不要我安排人,送太后去玉潭山庄小住一段时间?”
    “在宫里是一个人,出去同样是一个人,有何区别?”
    “我和圣上也一样。”
    “不一样。你和圣上有正事儿可做,只要想,天下何处都去得,也能挑选中意的男子~”
    太后娘娘偏过头,看向东方离人:
    “本宫能做什么?在宫里一待就是十年,后宫没妃子让本宫管,活着唯一的指望,就是数日子等着葬入皇陵……”
    “一入深宫里,年年不见春。”
    东方离人推着秋千,轻声安慰:
    “帝王之家,自古以来便是如此。您虽然过的枯寂,但至少受圣上敬爱……”
    太后娘娘稍显不悦:“本宫宁可不受圣上待见。先帝其他嫔妃,有儿子随儿子出去就藩,没儿子更好,守陵三年即可出宫,就本宫最苦,没儿子出不去,又不能改嫁……”
    东方离人眼神无奈:“您是太后!‘后’是妻,嫔妃是妾。自古以来除了灭国,哪有太后改嫁的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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