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中薄烟燃尽,魏双叹息道:“我曾在远山入狱之后见过他一次,他劝我莫要再查,我当时气盛,非要为他鸣不平。没成想,无端牵连这么多人。”
“三人成虎,这么多年以来,魏补阙可有怀疑过镇国公?”
明理阁外,几缕金线拨云而出,落在魏双肩头,他猛然抬起头来:“我从未怀疑过远山兄。”他起身疾步上前,“你是远山的孩子,难道你不知他的心性吗?他即便是死也不可能背叛大烈。”
“或许是吧。”在宁府的十几年里,娄简见过宁远山的次数,用手指便能数得过来。
宁远山是个什么样的人?娄简也说不好,甚至好像根本就想不起宁远山的模样。她只记得,宁远山是个很遥远的人。
“孩子,你也不信你阿耶会做出叛国之事的,对吗?”魏双躬着背脊问道。
娄简也不知该如何回答:“黄泥终难重塑骨……是与不是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难道你不想为宁家平反?洗刷宁家的冤屈?”
平反……娄简也想过为自己、为宁府上下百条人命讨个公道。
可公道这东西也是趋利避害的,没权没势的人用什么去讨公道。宁府抄家时,娄简又做了什么?还不是连最后这点做人尊严都被扒了个干净。
宁鸣而死,不默而生,却害人性命。
无耻小人,蝇营狗苟,却可端坐高堂。
所以,人人口中说的公道到底是什么?
不过是高门上位之人千百年来愚弄人心的一套把戏。裹挟君子自缚枷锁,纵容狗辈嚣张跋扈?公道,只在人们的希冀之中。
一句公道自在人心,只是……无能为力罢了。
第七十四章 刺杀
“赤羽宗虽然被剿,但西胡人在大烈从来没有消停过。这些年他们策反官员,残害百姓屡禁不止,朝廷也不知到底是这些个冗官无能还是早就有了二心。”
娄简晃动着手里的茶汤:“此番行径倒的确像是冯明安的手笔。”
“你也怀疑他?”
娄简放下茶盏:“怀疑,也不怀疑。”
“孩子,你说得我都糊涂了。”
“当年死去的一千四百人里,可有一些不同寻常的人。”娄简顿了顿,“晚辈的意思是,是否有人死得蹊跷?”
魏双垂着眉心:“我着实是看不出来。”
“那晚辈再换个问法。三省六部、各道、州、县之中,哪个地方的官员牵连最多?”
魏双忽然想到了什么,他直起腰背:“幽州!对,百位官员之中,幽州绞杀党羽二十一人。”
“幽州……幽州与凉州皆是与西胡交界之处,边境要塞。我阿兄曾兼管两州兵力,牵连最多的是军中之人?”
“不不不,死得都是文官。”
娄简记得,小时候府中的确往来许多门生、官员,但那些人大多都是京官:“我阿兄是个不善经营的性子,若说军中好友被牵连还说得过去……可这幽州文官……补阙可知,这些文官之中可有与宁家交好的?”
“没有。”魏双笃定,“我确定没有。”
“那这些人可与冯明安有过节?”
“你这么一说倒是提醒我了。当年的幽州刺史名唤牧泽,是幽州人,老家在幽州是做玉石买卖的。后来科考进京,任吏部员外郎
员外郎:不是有钱又坏坏的员外,是一种五品官职。
。二十五年前,他曾提出以茶马互市稳定两国边塞。圣人与朝中大臣觉得,幽州地远,若是派个不通风土人情的官吏去,怕是行事不便,所以便破例拙升了牧泽为刺史。有那么几年,西胡人得了利的确消停了不少。不过茶马互市设了不到十年,便出现了西胡人用私铸钱币换茶盐的事。后来,茶马互市的事就黄了。”
“那与冯家有什么关系?”
“那段日子,从幽州进贡了一批玉石,圣人与皇后很是喜欢,日日佩戴把玩,当年还将这些玉石作为赏赐,赐予有功之臣。一时间,京都百姓人人效仿佩戴玉石。冯明安便打起了幽州玉石买卖的主意。当时幽州近半成玉石买卖都记在牧家名下,冯明安想插手,牧家不同意,他便使唤下人烧了牧家的铺子,可这牧泽没有证据只能吃哑巴亏,一来二去的两人就结了仇。”
“此事,夏仆射可有牵连其中?”
“夏家先祖原是陇南人,夏庸的门生与好友也大多是陇南的,与幽州也没什么关系。”
“死了二十一个人……”娄简揉搓着指节,喃喃自语。
“孩子,你是想到了什么?”
“魏补阙,盛放雷火的箱子也是在幽州截获的?”
“你怎么知道!”
“那就对了,玉石买卖只是个幌子。我想,应该是牧泽与那二十一位官员发现了什么,所以才会被灭口。”
“你是说,他们手上有冯明安勾连西胡人的实证?”
“我说不上来。”娄简垂眸思忖,“还差一些东西,所有的事便都能说得通了。”她缓缓挺直了身子,拱手道,“魏世叔,时至今日你可还愿意再次秉公直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