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勇龇牙裂目,此时却气得发抖,道:“早晓得他不是好东西,亏俺当他是兄弟,这样好啦,什么功劳都抢尽了。”
骂归骂,可此时,也是无可奈何。
朱勇甚至还只能安慰自己,幸好此番先锋的不是丘松那个浑小子,这张軏,好歹还可能给他留一口汤呢,若是换做是丘松那家伙,可能连洗菜水都不会给他剩下。
朱勇心里虽有气,但总归不会耽误正事!
当即,朱勇便以大将军的名义,命人昭告四方,下令各处叛军归降,又命倭国各处诸侯,在限定时间内,抵达幕府,迎接天兵,等候大明皇帝处置的圣旨。
第597章 赐宴
“大捷,大捷……”
“模范营进展神速,直捣贼巢穴,倭国大定……”
一封封的捷报,几乎隔三岔五就送入京城。
不只是文渊阁,便是邸报,也几乎隔三岔五的刊载。
此次讨倭,实际上是万众瞩目的。
对于朝廷而言,这似乎关系到了几个皇孙的藩地问题。
而对于商贾们而言,这一次倭国引发的叛乱,让不少的海商损失惨重。
当初倭国的贸易暴增时,不少的海商都纷纷前往布局,真可谓是春风得意!
可反叛一起,不少的叛军,不只针对足利家族,更有不少,是因为海贸的发展,使他们陷入困境,因而这倭人叛军,甚至提出了攘夷的号令。
只是这里头的攘夷,就是针对海商。
因此,对于朝廷此番针对倭人叛军的打击,几乎所有的商贾,都格外的关注。
此时……模范营的快速进兵,顿时令众人心中大定。
原先还忧心忡忡的商贾,在此刻……却突然生出了奇怪的感觉。
尤其是商报,格外的明显。
从前商报对于海贸的担忧,大多在于打击海寇方面,刊载的不少消息,也是海外各藩镇遭遇了什么天灾,什么货物的短缺。
可这些时日,却变得越发的有些异常。
至少在张安世看来,事情的变化,既在他的意料之中,又出乎了他的意料。
商贾们“觉醒”了。
市场是可以扩大的,譬如这一次倭国的市场,就因为倭国的新政,而陡然扩大,使得贸易量暴增。
而扩大市场也是有风险的,新政现在看来,并非是人人都可以吃的补药,大明吃了可以强身健体,而对这天下万方而言,却也可能是饮鸩止渴。
这就必然导致,一旦开始新政,就势必会引发混乱。
而混乱的产生,也势必使大量的商贾蒙受损失。
那么……这个世上,是否有一种,既可扩大市场,使大家都能挣的盆满钵满,可与此同时,却又不必承担风险和后果的方法呢?
此次大明的讨逆进兵,显然好像突然之间,给了许多人答案。
若是明军可以借此针对叛乱进行打击,那岂不是变成了一本万利?如此一来,不但倭国的国门大开,亦可高枕无忧。
正因如此,此番进兵,商报对此最是关注,不只是关注,而且它叫嚣的最是厉害,可谓是上蹿下跳,喋喋不休地称颂明军讨寇如何合理合法,一面又各种指责倭寇叛军的野蛮。
这等言论,显然对天下的军民大有影响。
大明的诸多学者,似乎一下子反过来了。
以往以儒家为首,提倡与民休息的大儒如今销声匿迹。
而叫嚣要在天下四方讨逆的学者,他们的文章,几乎渐而成了主流。
倒不是因为,以往的大儒,他们的言论没有道理,儒家经过了千年的理论完善,他们的理论体系,显然要比新学的学者们,要扎实的多。
真正的原因就在于,现在几乎各大能够见诸报端的文章,几乎对于以往的大儒文章都拒之门外,而对那些提倡讨逆的文章,却极为青睐。
报纸的传播力,是从前讲学模式的十倍甚至百倍,而叫嚣讨逆,即可获得丰厚的稿费,得到巨大的声望,反观现在的大儒,却已开始穷困潦倒,费劲脑汁的写的文章,却几乎鲜有传播,此消彼长,可见一斑。
且随着一篇篇文章的出现,大量的学者,也开始在此基础上,拼命去寻找理论基础。
这就好像,在士绅土壤成长出来的大儒一样,虽是先射箭再画靶,因为土地需要大量的人力,而征发大量的士兵以及徭役,必然伤害农业生产,且四处征战,无利可图,因此大儒们开始渐渐抛弃汉时的大复仇观点,转而选择忍耐和不征。
而现在的这些学者,如今也在拼命的从各种古籍之中,寻找出古人的各种言论,用以充实自己的观点。
以至于,不少文章甚至大量引用孔圣人、孟子、荀子、董仲舒的话,表面上,话还是那些话,可解释权却完全变了。
在此前大儒们的诠释之中,圣人推崇的乃是垂拱而治,是温和的形象。
而新的学者,则也效仿此前的大儒,断章取义一般,直接摘抄这些古之圣贤们的只言片语,转瞬之间,圣人和先贤们,仿佛摇身一变,却又成了“大复仇”、“大一统”、“威加四夷”的形象。
张安世看着,忍不住有些苦笑,他现在渐渐意识到,以往那个他推着天下,去实施新政的时代,已渐渐过去了。
而现在,似乎开始越来越多人,将自己乃至于是整个朝廷捆绑起来,为了达到自己的诉求,开始推动着朝廷和自己向前走。
这个新兴的新贵阶层,已经开始有了自己的意识。
而且越来越熟练于拉拢学者,建立新的理论体系,来开始为自己攫取利益。
张安世恰恰却处于这样的风口浪尖,因为大量的学者,开始大规模的引用张安世以往的一些措施,用以证明自己的观点。
甚至有些话,张安世分明没有说过,可经过杜撰,且经过一次次的艺术加工之后,却好像一下子,成了发人深省的警言一般。
以至于新的商报文章之中,直接引用张安世蛮夷即禽兽的话,借以来论证倭人非人的主张,尤其是不肯开化,敌视海商的倭人……
这令张安世自己都觉得有些言论有些过分,总觉得激烈的过了头。
可他想要跳出来辟谣,表示我张安世没有说过。
可显然,这是徒劳的。
在文渊阁里,胡广几人,看张安世的眼神,似乎也都变得怪异起来。
他们是经常读报的,万万没想到,和他们交往时,还算温和的张安世,竟是偏激到了如此的地步,有一些话,看了都教人不寒而栗。
终究,饱受儒学熏陶的读书人们,即便是摒弃了儒学,可骨子里,终究还是有温良的一面的,有些过分的言论,总是教人不寒而栗。
而张安世的眼里,却写满了委屈,颇有几分无处话衷肠的冤屈。
“电报,新的电报。”
文渊阁,又被新的电报,打破了沉寂。
一般有什么急电,才会有舍人,火速来奏报,不需通报处理。
这个时候,几乎所有的大学士,都搁下了手头上的事。
“讨逆大将军,寻访到了足利家族的嫡亲血脉,此子乃足利义教幼子,居然躲过了叛军的杀戮,被其家臣小心收留藏匿,诸公……将军朱勇、张軏,恳请朝廷……册封其为倭王。”
众人定了定神。
张安世不由感慨道:“哎,无论如何,总算是足利义教有后了。他在天有灵,不知该有多欣慰啊!”
胡广等人,没有张安世这样充沛的情感。
却是个个绷着脸,他们固然……对于过激的杀戮言论较为反感,可涉及到了倭国善后事宜,却是极为看重的。
于是胡广急忙道:“此子名姓,年岁几何,其母何人?”
舍人拿着电报纸,又认真看了看,却道:“叫足利义正,年岁嘛……有三个月大,他的母亲,是幕府的一名侍女。”
一时间,众人直接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顿了顿,胡广道:“足利义教,死于何时?”
“这……”张安世道:“大抵,叛军杀入幕府,应该是在四五个月前的事……”
胡广挑了挑眉道:“这样啊……”
张安世道:“诸公怎么看待此事?”
胡广略显顾虑道:“会不会有些……难以服众?”
一直在旁默默看着的解缙,此时突的微笑道:“宋王殿下有一句话,夷人畏威而不怀德,有时不必视他们为人,将其视为禽兽即可,对待禽兽,该用禽兽的办法……”
张安世色变,皱眉看向解缙道:“我没说过……”
解缙依旧微笑着,还是风轻云淡的样子。
其实,没有人在乎张安世有没有说过,任何人引用这些话,其实都是要阐述自己的主张,至于这是阿猫阿狗还是张安世说的,重要吗?有谁在乎呢?或者说……管他屁事呢!
解缙道:“这些话,固然有所偏颇,不过……如今我大明弹指之间荡寇诛贼,已是威加扶桑,只是眼下,倭人人心未附,所以才不得不册封倭王,以镇倭国……所以,册立谁为倭王,反而是次要的事。”
顿了顿,解缙接着道:“一些军报,老夫也看过,倭人对血脉,虽还算看重,却又不甚看重,他们素有收下养子,振兴门楣的传统。所以,这反而是次要的。”
“而对于足利义教那些家臣们而言,他们之所以效忠足利家族,是在于,害怕叛军彻底消灭了足利家族,使他们与足利家族陪葬,至于谁为这倭王,反而不甚紧要了。”
解缙想了想,继续道:“所以倭王是谁,其实并不是很紧要,若是年纪过长,此时我大明在扶桑立足未稳,几个藩国,也还未站稳脚跟,一旦此人有其他的企图,反而不利。”
“而这幼王,对我大明而言,利大于弊。至于服众与否,一方面,是要下旨命大军继续讨逆,继续追杀叛军余孽。另一方面,对于足利义教从前的那些家臣以及武士,则需进行安抚,只要做到了这两点,服众与否,有何要紧?”
杨荣似乎也默认地点点头。
金幼孜抚了抚长须,颔首道:“解公之言,不无道理。”
解缙又看了众人一眼,这才道:“我等这便奏报陛下,恳请陛下定夺吧。”
众人都没有异议。于是等奏报上去,很快朱棣便下了旨意,命文渊阁拟旨。
又过了数日,张安世被召入了宫中。
只是今日,并不是为了有事商议,却是朱棣举行的一场家宴。
故而今儿来的,除了张安世之外,还有太子朱高炽以及四个皇孙。
就在昨日,朱棣对四个皇孙进行了册封,朱瞻埈册封为郑王,朱瞻墉为越王、朱瞻垠册封为蕲王,而朱瞻墡册封为襄王。
此时他们的父亲,还是太子,此时册封他们为亲王,显然,这是朱棣已决心放权的意思了。
等于是向天下人昭告,现在的太子,与皇帝相差无几。
对此,朱高炽慌忙入宫谢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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