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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我们三兄弟太惨了。”
    “可是大哥……”
    “我也惨,虽然都是打在你们的身上,却疼在我的心里啊。”张安世道。
    张軏此时显得疲惫极了,他脸色苍白,口里含糊不清地道:“大哥,俺真是命苦,俺没了爹,现在看来也活不成啦,兄长成日骂俺,说俺和大哥厮混,游手好闲,才有此祸。俺也知道,大哥有时也会糊弄俺做一些糊涂事,可是……不知怎的,跟着大哥结伴,总是自在,俺在府里便不开心,见了大哥便高兴了。”
    他断断续续地说着,语速越来越慢。
    张安世禁不住吸了吸鼻子,道:“你歇着,我给你上药。”
    说着去搜他上回送来的药瓶,寻到之后,便将药水倒出来,一点点地擦拭在张軏的患处。
    这姿势和举动,显然是不雅的,不过现在也顾不得许多。
    上过了药,张安世便道:“你好好歇着吧,我翻墙走了。”
    “翻……翻墙……”
    “诶,这不是练练手嘛,以后来看你的时候用得着。”
    张軏意识模糊,眼皮子都显得沉重了,便没有再挽留。
    第012章 转危为安
    只是这厢房里的两个少年都不知道,就在上药的时候,那窗户纸被人用手指捅了一个窟窿,一只眼睛朝里头默默地观察。
    片刻之后,眼睛的主人收回了目光,这主人正是在此负责医治的太医。
    等张安世一走,太医连忙入室,大抵了解了情况后,便似乎胸有成竹了。
    到了傍晚,太医又被诏入宫中。
    朱棣神色显得疲惫,却还是强打精神:“病情如何?”
    “陛下……”这御医顿了顿,道:“臣……实在惭愧,虽下了几味猛药,可是却眼看着张公子病入膏肓……不过……不过……”
    朱棣拧眉看着他:“不过什么。”
    “臣等的药,若想要做到药到病除,却也未必没有可能,只是现在……却为时已晚。”
    “这是何故?”朱棣的脸色越来越不善。
    “怪只怪张公子误信他人,今日……居然听信了一个少年的话,胡乱下药。”
    “少年……下药……”朱棣的脸色骤然变了:“郭得甘?”
    “臣不知此人的名姓,只是那药……臣后头检验过,可谓闻所未闻,陛下……现在张公子病成了这个样子,胡乱用药,后果不堪设想。”
    朱棣身躯不禁颤抖:“退下去吧。”
    御医长长松了口气,总算……可以蒙混过关了,到时那张軏一旦死了,那就真怪不得太医院,一切罪过可以推到那个少年上头。
    ……
    次日,朱棣一宿未睡。
    等到宦官至寝殿为朱棣更衣的时候,却见朱棣披头散发,神色暗淡了许多。
    朱棣的眼睛通红,一直在朱棣身边陪侍的宦官亦失哈道:“陛下的神色不好,是下头的奴婢有什么过失吗?”
    亦失哈是海西女真人,很早就被送进大明宫廷,成为了宦官。
    其实在明初的时候,绝大多数的宦官都来自番邦,譬如乌斯藏的侯显,女真的亦失哈,还有安南国的阮安,除此之外,宦官和宫女的主要来源还有朝鲜等国。
    朱棣抬头看了亦失哈一眼,亦失哈向来忠心耿耿,当值也是处处小心,见亦失哈关切,朱棣道:“朕一宿未睡,又梦见了张世美,世美当初为了救朕于万军之中,慨然战死,如今他的遗孤,朕非但没有照料好,却还因为朕的缘故,将他打成这个样子,生死未卜,倘若张軏真有什么闪失,世美有灵,百年之后朕有什么面目去见他啊。”
    说着,朱棣眼眶更红。
    自从登基做了天子,朱棣已经很少显露出自己的情绪了,可每每涉及到了名将张玉,却总是禁不住流泪满襟。
    亦失哈自然知晓朱棣的心思,只能安慰道:“陛下,人有祸福,富贵在天。”
    朱棣道:“朕敬天法祖,可事涉张軏,朕便逆天而行,也绝不可轻言放弃,亦失哈,你随朕再去一趟张家吧,听说……听说……他快不成了。”
    亦失哈本想说,今日还有一场朝会,大臣们已经在午门外候见了。
    可这话很快吞了回去,他点点头:“奴婢遵旨。”
    朱棣先召了御医来,负责张軏的御医姓许,许太医如丧考妣的样子,昨天夜里,他又诊断过病情,毒疮显然已经难以逆转了。
    朱棣看他的时候,让他心里发毛,为了防患未然,给自己买一个保险,许太医一再小心翼翼地表示:“原本施救,对症下药,虽未必能保全性命,却也可使张家小公子多活几日,只是张家公子的朋友……”
    朱棣无言。
    这一路,朱棣都是便衣骑马而行,脑子里所掠过的,却都是张玉的影子,心中潸然,又不禁泪下。
    至张府,进入张家时候,居然一个踉跄,绊到了门槛,身子打了个趔趄。
    亦失哈忙是搀扶住,也不由得哭丧着脸道:“陛下平日龙行虎步,何等雄壮,今日……今日……陛下要节哀。”
    朱棣无奈地摆摆手,快接近张軏卧房的时候,朱棣脚步踌躇起来,此时内心矛盾,既想立即探视,可心里又担心见到半死不活的张軏。
    良久,他终是叹了口气:“朕对不住世美……朕对不住……”
    说到这里,朱棣的声音戛然而止。
    却是听到卧房那边有人发出杀猪一般的歌声:“我去炸学校,老师不知道。点了火赶紧跑。轰隆一声……”
    朱棣:“……”
    又听这声音道:“哈哈,我大哥是不是很有才,这歌真带劲,也只有大哥才能想出来。好啦,别在此总像木头一样,将那碗粥拿过来给我吃……”
    他的大哥……张辅?
    他们想炸什么来着?
    朱棣加急脚步,冲了进去。
    一看,见张軏依旧还趴在床榻上,却是精神颇足,呼噜噜地喝着粥。
    朱棣:“……”
    似乎因为伤口还是有些疼的,所以趴着的张軏不便拿粥勺子,于是便将碗搁在自己的榻上,嘴巴伸进去,似小猪拱槽一样吸食,那粥水同时还在冒着泡泡。
    似乎他也听到了动静,错愕地抬头,见着了朱棣,于是方才欢快的样子便无影无踪了,变成了一种无所适从,想要昏厥,却又发现脑袋下的粥碗碍事,令他没办法歪了脖子耷拉下去的苦恼。
    于是,他吸了吸鼻子,鼻上似乎也沾了粥水,这一呼吸之间,居然直接吹出了一个泡泡来。
    朱棣:“……”
    张軏:“……”
    亦失哈道:“陛下,陛下,他……他……似乎……”
    朱棣这才想起了什么,眼神甚是复杂,转瞬之间,焦灼、惊喜却又愤怒的神色在眼底掠过,想要张口,却是词穷,等他终于反应过来,才呵斥道:“你兄长何在?”
    张軏道:“兄长见我无恙,怕……怕陛下担心,去宫里道喜了,怎么,兄长没有撞见陛下?”
    “你娘呢?”
    张軏一脸愁容:“昨夜还哭哭啼啼的在榻前守了一宿呢,清早见我起来无恙了,又转了脸色,说怎么生了我这么一个憨货,骂了一顿,便不踩我啦。”
    朱棣又陷入了沉默,却大步流星地到了张軏面前,掀开了被褥,一看,这本是生了毒疮的伤口,居然有愈合的征兆。
    他又伸手摸了摸张軏的脑袋,似乎也不见高烧了,这才真正长松了口气:“怎的一夜之间便好了?”
    张軏此时才露出了得意的样子:“当然是因为我大哥的灵丹妙药了。”
    此时,朱棣想到居然不再是张辅,而是另一个人:“是郭得甘?”
    “……”张軏沉默了片刻:“是他。”
    朱棣一脸狐疑。
    没想到,那个叫郭得甘,竟真有灵药?
    心中一颗大石落下,顿时觉得浑身轻松,此前他遇到郭得甘的时候,并没有将那浑少年放在心上。
    说难听一些,在朱棣心目之中,那少年不啻是蝼蚁一般。
    只是现在,这个少年却不由得浮现在朱棣的脑海,不经意生出一个念头……倒是多亏了此子。
    朱棣抬眼,看了一眼张軏,心里又难受了,这几日一想到这个小子,朱棣便百爪挠心,说不出的难受和心疼。
    可现在见他病好转了不少,这一副畏畏缩缩却又带着藏不住的憨样,于是朱棣的目光便变成了嫌恶。
    第013章 君无戏言
    只是朱棣深吸一口气,大病初愈,不,这病还没彻底好呢,现在不是敲打他的时候。
    于是眼睛一瞥,便见那后头的许御医缩着脑袋,欲言又止的样子。
    朱棣突然勃然大怒,捋起袖子,突而箭步冲到了这许御医的面前,抬起手,便一拳捣过去。
    朱棣这样的武人,当初可是万军之中提着刀片亲自砍出过一条条血路的,这一拳虎虎生威,啪嗒一下,直中许御医面门。
    许御医啊呀一声,骤然脸上血泪横流,人已打飞出去,啪的一下,似翻壳乌龟一般的落地。
    朱棣又如疾风一般冲上前,口里骂道:“入你娘的驴球,你做个什么御医,杀千刀的庸医,差点害朕子弟的性命。”
    说罢,拳打脚踢,拳拳到肉,脚脚碎骨。
    许御医发出惨烈的嚎叫,先是声音洪亮,后来这声音便渐渐的微弱了。
    “驴球的连个娃娃都不如,还吃朕的俸禄!”
    “饶命,饶命……”
    亦失哈站在一旁,纹丝不动,好像已经习惯了。
    榻上的张軏却是身如筛糠,兔死狐悲一般。
    朱棣打累了,地上的许御医也没了声响,朱棣起身,像没事人一般捋捋袖子,口里漫不经心地道:“朕都做天子了,还非要朕斯文扫地,亲自揍你不可,真是岂有此理,入你娘的。”
    张軏:“……”
    走到张軏的面前,朱棣拍拍张軏的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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