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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年的白人老板是个秃顶,这是颜莉最不喜的类型。
    男老板还在那边呼唤着,“wait!”
    又干脆抛下了自己位于繁华街道上的礼品店,直接追了过来。
    “这群男人真的是……干嘛都要对我有非分之想啊。”某人的脸是嫌恶的,嘴巴却是自恋的。
    “这是什么?”
    颜莉见白人一米九傻大个的老板上气不接下气地停顿了下来,他听懂了个大概,脸被这话气得通红,直接来了句蹩脚的中文,“我找的不是你,而是另一位小姐。”
    “?”
    “找我朋友也不行。”找谁都能找秃顶啊。
    “不是,刚刚有位先生说想托我把这份礼物送给这位小姐……”之后老板的中文表达能力实在不够了,无奈之下他切换回了英文。
    总而言之,刚刚钱絮在水晶球前徘徊的情景被别人瞧见了,好心人替她买了单。
    并差遣老板送过来。
    钱絮接过这份特殊的礼物,目光再度瞥向那个礼品店的时候,里面已经空无一人了,单是一个背影都不曾出现过。
    钱絮莞尔:“替我说声‘谢谢’。”
    “已经说过了。”
    但老外没有要走的意思,他僵持在原地,因为颜莉对他偏见性的语言大为不满,“我冰雪聪明的小姐,您是如何得知我是来要你的号码的?”
    “我对你完全没有一丁点的意思,请您千万不要误会。”
    “你们中国人有话叫‘自作多情’,想必你一定了解这成语的意思。”
    “你还知不知道,我们中国人还有一句话叫‘识时务者为俊杰’,”颜莉没有好气,攥紧了掌心,“闭嘴吧你,生意还做不做啦?”
    红鼻子老外扮了个鬼脸。
    又故意和钱絮礼貌地招手离开,“你的朋友不像你。”
    从那以后,钱絮肉眼可见颜莉的怒火不再对准着沈祈一人,而是对着全纽约的所有秃子。
    “你知不知道他这头发为什么长不出来?”颜莉的目光变得前所未有地恶毒,“就是因为这张臭嘴!”
    钱絮不得不承认,颜莉是个有本事的,她的注意力确实被转移了不少,在伤心欲绝的边缘发觉有人大吵大闹还不错,至少,这个世界不止是自己一个人停留在无尽的悲伤当中。
    事情或许有大有小,但这一刻她们哭丧着脸望向对对方的时候,钱絮终于在这一整天袒露出了真正的情绪。
    她掌心的水晶球也在炙热,在发光,在呼唤着她回忆起曾经的自己是如何笑的。
    第6章
    圣诞节前,纽约的酒店公认是最难定的,这会儿没有预约的话,身价不菲的颜大小姐也犯了难。
    颜莉仰天长叹,有一丝中国人身上特有的悲怆,“地球毁灭吧。”
    又过了会,她的忧伤渐渐消失,冷不防地提议道,“实在找不到住所,我就回秃头店里睡觉。”
    “啊这……不大好吧。”
    两姐妹顿时无暇顾及心绪了,钱絮将水晶球藏好,两人重新在这个酒店的大堂又问了一遍,“有没有多余的房间?”
    前台一如既往地摇了摇头,满脸的不好意思,“不过距离我们一公里,有一家温泉度假酒店,规格比我们更高,网上并不显示它的入住率,你们可以去那里问问情况。”
    她退还回钱絮和颜莉的证件,“不过,那家实行私人会员制。”
    颜莉一把拽着想要在酒店大堂打发过一夜的钱絮,她浑身上下打满了鸡血,“不行,姐妹带你出来玩绝对不能让你将就。”
    这个点uber的车还要等上良久,最快的办法当然就变成了步行过去。
    真走到路上,颜莉已然累得半死,横跨经过曼哈顿的中央公园的时候,她恨不得直接钻入花丛里当一晚的流浪汉,“我后悔了,早知道我们就在大堂等一晚上了,明早说不定就有空房间了。”
    “还有几步路啦。”钱絮在绝大多数的关系当中仍然扮演着耐心的角色。
    快到终点的时候也正是颜莉快要咽气的时候,“我不行了……明天我要骂死李惜音这个坏女人,我都跟她说了要过来,她竟然不给我提早订房。”
    “这个节日到处都不好订,也贵。”钱絮体恤道。
    她们仨是高中同学,恰巧通过同一个机构申请的留学签证,自然而然地熟络了起来。
    李惜音学在纽约,而她和颜莉在俄亥俄。
    其实,李惜音的家境是他们三个人当中最差的,平常多余的时间都在勤工俭学,之前在淘宝上给其他学生做口语一对一的老师,之前不知道和客户闹过什么矛盾,后来这个活也没了;钱絮因为当时要兼顾孩子,所以她体验过没钱的日子,方才知道这种生活的煎熬,她当然无法指责自己的朋友。
    颜莉闷闷不快,“就先垫一垫钱,我又不是不给她。”
    她们俩总算是走到了这个隐没在繁华边上的顶级温泉酒店,静静深夜里,这酒店蓝色的如流火的灯光是她们今晚最后的希望了。
    那灯光着实漂亮,璀璨得如同另一个世界的光明。
    -
    距离沈栖月和沈栖年的机票出发时间还有半个小时。
    t4休息室。
    沈栖月从灰色的虫洞沙发上跳了下来,三步并作两步急切地走到了她哥哥沈栖年眼皮底下,对着正在发呆的沈栖年翻了个大白眼。
    “喂,我们都要回家了?”
    “你怎么这幅没精打采的鬼样子?”
    她交叉的双臂合于胸前,在沈栖年面前来回晃悠。
    “回家?”
    “家”这一个词对于沈栖年来说是陌生的,他一直认为和爸爸,和钱絮在一起的地方称之为“家”,告诉他家这个概念的是钱絮,教会他家怎么拼写的也是钱絮。
    他并不清楚这趟出行意味着什么,但是从父亲冷漠的态度里已经可以觉察得知——
    如果回家的话,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和钱絮见面了。
    昨天晚上,小家伙很明显并没有休息好,当他鼓足勇气来到爸爸的房间,沈祈却告诉他,他们要回国,会开始他们的新生活。
    “那我们的新生活里还会有钱絮吗?”
    他偏执而又不懂事地接着问下去,问到最后沈祈面色铁青,但他仍然是一副拒绝回答的面孔。
    昨晚父亲的冷漠历历在目。
    沈栖年小朋友感觉到因为自己的年龄和与年龄相符的精力,他没有办法深思熟虑这个问题,他总觉得在命运的齿轮下,无论他怀揣着怎样的心情,都不妨碍父亲直接从俄亥俄带走他们。
    或许,昨晚钱絮没有发脾气的话,他们会继而在一起,度过几个相安无事的夜晚。
    一旦父亲沈祈做了决定,那任何人都无法更改他的决定。
    “你不会不知道我们回去可以见到谁吧?”
    尽管没那么在乎可能会迎接他们的人,但沈栖年下意识地附和着自己妹妹去问,“我们会见到谁啊?”
    “当然是我们的——妈妈。”
    灵动的眼眸终于狡黠地一眨,快速地吐露了激动已久的心声。
    讲述到有关妈妈的字眼的时候,沈栖月特意凑到了沈栖年的耳边,生怕沈祈会听见,但又唯恐爸爸完全忽视了自己的存在,说完以后又去瞅了几眼吧台上的父亲。
    “她不会来的,”沈栖年在这件事上比沈栖月郑重得多,口吻也趋于成人的理智,“如果她真心想见我们的话,她一早就搭乘着飞机来看我们了,根本不可能让我们在美国白白等上三年。”
    沈栖年陈述这些的时候,尽可能平心静气了,但是他发觉自己从他的爸爸一脉相承地继承了爸爸的愤怒。
    对于被妈妈抛弃的这件事——
    这是沈栖年这小少年心里永远的刺。
    “有没有一种可能,妈妈就是因为以前对我们不好,所以等我们回去以后,所以会想方设法地对我们好?”沈栖月脸蛋是奶乎乎的,但她说这些的时候很连贯、已经头头是道了。
    当然,这些不是基于她对妈妈的认识,而是对妈妈的幻想。
    她幻想着,每个女人都爱惜着自己的宝贝,妈妈的离开一定情有可原。
    “你别做梦。”
    扫兴的话是这么说的,但是毕竟沈栖年年纪小,还不满五周岁,如何有足够的判断能力,他虽然面子上不表露出来,但是内心同样渴望着来自亲妈的关怀和爱。
    他想,他的妈妈程双意会比钱絮更好吗?
    如果她比钱絮更好,他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
    正如沈栖月时常在他耳边说的,“毕竟,那是我们的亲妈啊。”
    小孩子是天真的,同样也是世俗的,他们对于家长之间的比较,并不会比大人们在社会上对社会地位的判断来得那么精准,但他们也有自己的衡量的一套标准。
    -
    回到纽约市的这家温泉酒店。
    “没有房间。”
    辛苦奔波了一整晚的钱絮和颜莉同样被告知了这个耳旁重复听过了很多遍的答案,虽然已经不抱有什么希望了,但百无聊赖的颜莉还是趴在前台的水墨色大理石上,又无比真诚地抛出了同样的问题,“真没有多余的房间了吗?”
    这时候,钱絮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mrs shen!”
    “沈太太,您怎么会大老远的到这里来小憩?”
    来者不是别人,对方原来是这家温泉酒店的华人黄老板,之前沈祈的缘故,她来纽约照看过两个孩子,同时也陪沈祈参加过一些不那么正式的场合,黄老板格外热情,一眼看穿了她和颜莉的窘迫和难处,“鄙人真是有失远迎,您看我们这里禅意主题的套房怎么样,我现在就去为您安排?”
    许是不忍让颜莉真风餐露宿,她也不习惯让别人失望,又或者说,这段关系俨然成为过去式,钱絮可以毫无芥蒂并且适时的时候加以利用——
    她索性就这么演了起来。
    钱絮杵在流水淙淙的假山旁,客气地寒暄,“黄老板,好久不见了,这些年您看上去没怎么变,还是老样子。”
    “老了老了。”黄老板感慨,随即又令人快马加鞭地给安排房间。
    钱絮身侧的颜莉也瞬间怂了,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可以舒适度过的高档房间,在她耳边碎碎念道,“想不到这死去的沈狗还有一点用。”
    钱絮笑而不语。
    这攀扯,虽然是惹人生厌的,却是在纽约深夜里真真切切有用的。
    钱絮温婉一笑,“那就劳烦黄老板为我们安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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