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任谁都清楚,诸葛亮的角色更像是一双翅膀,他只有镶嵌在一头巨龙的身上才能腾飞,一个人,其实他什么也做不了。
更何况,如今天下大定,他根本没有任何能耐扑腾了,之所以要找他,林墨更多考虑是新朝初定,太需要治国理政的贤臣良佐了。
真要找不到,却也无所谓了,毕竟,他也是口口声声说着匡扶汉室的男人。
尘埃落定后就是朝堂逼宫了,金殿之上,早已蓄势待发的笮融第一个跳出来发难,“陛下!自陛下登基以来,这天下狼烟四起、百姓民不聊生、社稷倒悬、江山欲崩啊。
是太尉于乱世之中荡平逆寇、席卷八荒、扫清六合,沐风栉雨十数载终使乾坤海晏河清,吕太尉布德四方、功盖寰宇、超古越今。
请陛下为天下苍生所计,效仿圣君之道禅让于太尉!”
自中原大战之后,卧龙凤雏二人是一拍即合、相见恨晚,从此默契融合,但凡凤雏在场,但凡卧龙开口,凤雏必会附和,所以,郭图就站出来了。
“陛下,汉室延续四百年,由盛而衰早已如同风中朽木摇摇欲坠,不过是太尉凭一己之力苦苦支撑罢了,这汉室尚未崩塌非陛下之功,乃太尉之德啊。
但天下人心中皆是明白这汉室气数已尽,还请陛下以大局为重,禅让于太尉!”
二人开口过后,满朝文武除了吕布一人外全部出列,就连林墨也丝毫不避嫌的站了出来,众人默契的拱手道:“请陛下纳笮、郭二臣的忠言,退位让贤!”
忠言?
噗嗤……
龙椅上的刘协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好一个忠言,好一个吕奉先,好一个林允文。
这些日子以来,刘协一直在想一个问题,等他们都准备好了,在朝堂之上逼宫的时候,自己到底应该怎么做?
绝地反击的机会已经没有了,垂死挣扎当然可以让后人看到汉室最后的一点脊梁吧,似乎比拱手让位要好看一些的。
不过林墨在逼宫前找他谈过一次话,内容简明扼要,正如老阴货所说,你若不禅让,便会天降飞石,上书刘协乃祸国之君,汉实乃亡于其手。
林墨用心当真是恶毒啊,但同时也提醒了刘协,禅让,好赖不至于受后世千夫所指吧。
心中虽然是默认了这个选项,可是他也害怕真正让他面对的时候,作为帝王的尊严,是让他无法接受而崩溃。
却没有想到,听得朝臣齐声让他当这亡国之君的时候,心里竟是这般平静。
或许是因为心里头早就脑补了无数次这种画面;或许行动失败的那天晚上,他就已经默认了这个结果;又或许是太过沉痛的打击,痛楚不在当下,而在未来。
每个人都会有害怕却不得不去面对的事情,可是真正面对的时候,其实你也会发现,它没你想象的那么恐怖吧。
刘协没有哭泣,没有反驳,只是缓缓起身,面带嘲讽的看着满堂公卿,“朕若是骂你们饱食汉禄却行悖逆,倒显得朕迂腐了。
成王败寇,言多无益,既然众臣皆以为此乃忠言,那朕若是不纳之,便是昏聩了。
罢,罢,罢,朕照准了。”
一场本来就只是走个过场的逼宫还没开始就结束了,这在吕布看来当然是很满意的,不过朝堂之上功寡德薄的臣子们就觉得刘协有些太不争气了,你好歹要挣扎一番啊,他们早早就准备好的台词,竟然没机会在吕布面前表现,真是个昏君。
从头到尾,刘协的神情都显得很自然,说完这番话便走下了玉阶。
可是,等他走完这最后一阶的时候,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大概,这是自己这辈子最后一次朝会了吧。
大概,这也是汉室最后一次的朝会了。
说不上不舍,只是心里压抑许久的情绪,终于还是在这一刻决堤了,泪水在猩红的眼眶打转,帝王的尊严却不允许他在朝臣面前懦弱半分。
刘协背身朝向众臣,面向那张象征了天下至高皇权的龙椅,深呼吸,深呼吸的调整着自己。
所有人都看着这位汉室的末代皇帝,有人伤感,有人唏嘘,也有人面无表情,但不会有人为他说一句话了。
因为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开口的人,都已经被林墨肃清了。
刘协最终抬起脚重新走上玉阶,来到龙案前却没有坐下,只是再次环视众人,轻叹了一声,“退朝了……”
说完,他再次走下玉阶,这一回,没有再回头。
太仆院里贾诩亲自卜卦,择定了三月初三为吉日,刘协禅让,吕布登基。
许昌城外为禅让和受封准备的高台其实在夏口大战的时候就已经赶完工了,当然,当时对外宣称的是用以祭天的高台。
三月初三这一日,刘协最后一次身披玄色龙袍,站在高台之上,高台上放置了一个巨大的铜鼎,比人还高,围绕铜鼎的篝火熊熊烈烈,两侧仪仗吹响需要人扛才能抬起的号角,敬告苍穹。
下方,百官列阵朝拜,外围甲士披坚执锐。
同样身披蟒袍的吕布在一阵阵悠扬的号角声中拾阶而上,最终攀爬上了最高层于铜鼎之侧与刘协并立。
吕布没有看刘协,而是俯瞰着下方官员和甲士。
他也是第一次上来,毕竟这最高层只有帝王可以站立。
曾几何时,他坚定的认为站在这里的人,一定会有一览众山小的豪迈,有神明俯瞰众生的至高无上感。
事实上,禅让大典之前他也是这么认为的。
可真正等他站在这里的时候,脑子里并没有觉得这份皇权有多么的炙手可热,相反觉得肩头上忽然沉重了起来。
吕布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真正从陛下手中接过山川社稷我倒没想过要如何让自己千古留名,如果,真的能做好这个皇帝,我只希望当初九原的惨案,不要再发生了。
允文曾经跟我说过,没有哪个朝代可以真正千秋不变的,或许,有一天也会有其他的人站在这里接替我的江山。
所以,在位期间能做到这一点,我觉得已经无愧于心了……”
莫名其妙的话语在刘协看来只是对他的嘲讽罢了,他甚至都没有回应吕布半句,便打开手中圣旨朗声喊话,“斯盖上则天时,不敢不授,下祗天命,不可不受……”
禅让诏书宣读完后,刘协将玉玺双手供奉在吕布面前,后者看了看台下的林墨,感慨万千。
终于,他伸手接过了这方传国玉玺。
这一刻,意味着四百年大汉,亡了。
也意味着,新的纪元,真正开始。
戴着九珠皇冠、身披玄色蟒袍的吕布将传国玉玺高高举过头顶,朗声道:“吾,上承天命,承继大统,即日起,立国号为胤,改元承初,建都彭城,封逊帝刘协为东莞公!”
声落,台下百官皆行跪拜大礼,包括刘协在内,齐声道:“吾皇万年无期!”
登基到这里算是完成了。
不过这不是结束,后面还有一系列的祭祀活动,而且要连着三天进行,不可谓不盛大。
之后便要进行迁都事宜了,作为发源地的彭城那头,皇宫还没有完全建成,需要时间的,这必须等待。
反正在此之前,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去做的。
譬如,重建西域都护府的声威。
西域都护府最初建立是在汉宣帝时期,除了管控匈奴,还有周边附属的三十几个小国家,后来对河套地区进行了清缴,进一步的加强了西域都护府的集权。
不过,到了汉末时期,凉州发生多次叛乱,直接的导致都护府的集权被削弱,已经开始有小国都不交岁贡了。
这次禅让登基大典,唯一没有到许昌的就是张绣,不是他不想来,而是他除了要管控凉州外,最大的职责就是让西域都护府回到它巅峰时期应该有的集权。
但是,凭他一己之力,还真的办不到。
这事除了要武力,还需要文治。
思量再三,决定让马家父子带人回去,同时徐庶也被派同行。
吕布登基后,并没有按着惯例立刻施恩天下,除了大赦天下外,甚至连税赋都没有进行调整,毕竟这天下都是自己打下来的,而这些税赋又都是经过了林墨和几个要员商议暂定的,可以说对百姓是绝对恩泽照顾了。
至于朝堂之上的百官,其实也没怎么动,非要说的话,也就是张辽接过了他太尉兼大将军的位置,赵云接了卫将军的职务,谁也不敢有半句怨言。
可对于张辽来说,腐朽老死于朝堂不是他的人生,没等迁都就要求带兵去雁门,要学霍去病长驱千里,马踏漠北。
赵云呢,找过来说当初在幽州时候,见了太多的异族犯境、同族被辱,所以,他想去辽西,再一路向东打到高句丽王优位居出来投降为止。
甘宁则是想回广陵去,沿海一带也是有倭夷的,过去只是因为内战未止,没空收拾他们罢了,现在要打到他们不敢靠过来。
天下方定,百废待兴,要用钱的地方还有很多很多,其实这个时候不适宜大规模开战。
不过吕布和林墨商议过后,真正用钱多的,应该也只有赵云这一路,紧一紧倒也不是完全不行,加之这些都是多少年风风雨雨走过来的兄弟,没理由拒绝,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了。
连出城的日子,都是定在同一天。
这日,身披龙袍的吕布亲自出城相送,张辽、赵云、马超、徐庶、法正、庞统齐聚在门口,这一幕让吕布是有些伤感的。
毕竟,过去出征多是他在带队,可今日,他穿上了龙袍,再看昔日袍泽披甲,心里头挺不是滋味的。
道别的话很简单,多是吕布在告诫,两年内你们就必须给朕回来,否则军法从事。
任谁都听得出来这不是在下军令状,这是吕布对他们的不舍。
站在吕布身旁的林墨解下了腰间的白虹剑送给张辽,这是他为数不多能拿得出手同时张辽还能看得上的礼物。
随后,又把七星刀给了赵云,似乎这样,他就能更加完美一些。
“时辰到了,陛下,我们该出发了。”张辽提醒道。
吕布点了点头,挥挥手道:“朕在彭城等你们。”
文武作揖后皆上马拜别。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吕布心情有些苦涩,或许是为了缓解心情,没来由的哼起了小调,“狼烟起,江山北望,龙旗卷马长嘶,剑气如霜,心思黄河水茫茫,二十年纵横间谁能相抗……”
彭城时候自己经常哼的歌,林墨心里也挺难受的,但还是安慰道:“陛下放心,两年内他们就会回来了,一定会。”
林墨知道,真正的告别,没有长亭古道,没有劝君更尽一杯酒,只是在一个普通的清晨,有些人就永远的留在了记忆里。
但是啊。
这样伤人的话,他不敢跟吕布说。
“希望吧。”
直到他们的背影消失,吕布也没有回城,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允文,文远走了,子龙也走了,他们这一走,朕觉得好孤单,或许是怀念跟他们一起在沙场的日子吧……”
顿了顿,吕布又补充道:“又或许,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经成为了给朕底气的人了,他们不在身边,朕很孤单,也觉得不知道如何治理好这个国家。
朕曾经说过,希望这天下再无九原惨案的发生,可是这话轻巧,真正要做到这一步,朕又该如何去治理才是对的……”
这一回,林墨没有再安慰他,而是退后了两步,双手拱手作揖。
吕布蹙眉问道:“你做什么?”
林墨再抬头的时候,微微一笑,道:“岳丈大人放心,小婿林墨,愿助岳丈大人一臂之力。”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恰如彼时彼刻,萧关那年……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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