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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厢,赵忱临自嵇令颐一行人离开后就睁开了眼,身上已经慢慢恢复了体温,就像是过冬迎春的蝮蛇在长久封闭的冬眠后终于恢复了感知。
他浑身倦乏,稍一活动手脚便觉得哪哪都仿佛不是自己的,懒洋洋地一动不想动,可偏偏冷汗沾湿寝衣贴在身上格外不舒服,谁想刚唤了人进来备水就被阻止。
衡盏古板不开窍:“主公万万不可,方才孺人临走前再三强调针灸后不可沐浴,还望主公将就些。”
“你倒是听她的话。”赵忱临睡不着,坐起身子倚在床背上吩咐,“她方才在写些什么?拿过来我瞧瞧。”
衡盏立刻将案台上的几张纸递上,怕床头的夜明珠不够亮堂,还贴心地在一旁提灯照明。
白帽方灯灯火朗照,本是喜乐安宁的繁华宫灯却映出了几分宴席尽散的凉薄,光影重叠在赵忱临俊美秀逸的脸上,低头垂目时长睫微扫,当真是流光盈辉。可他面上苍白未褪,只有耳际不知为何绯色跳脱,生生勾勒出一丝摇曳的邪佞感。
“就只写了这些?”赵忱临百无聊赖地翻看完了嵇令颐默写的寒症古籍,她格外认真,从症状到方子一应俱全。
可是赵忱临并不承情,一扬手,欲将这一叠纸丢出去,临了突然想起了些什么,哼笑了一声吩咐道:“把炉子挪近些。”
衡盏立刻照做。
赵忱临居高临下地睨着那火烛旺盛的紫檀雕螭纹香炉,边上还有一角白色布料幸存,是那帕子被嵇令颐随手一扔后未全数进炉。
看着看着,心里那股无名之火又窜起来。
她那随心所欲焚帕离去的样子,与最后那一针时把帕子丢在他脸上有何区别?
赵忱临微微收紧下颌,冷着脸一张一张把手中纸丢进火炉中,看那火焰一次比一次跳得高,转眼间那叠纸就被烧得干干净净。
仿佛在与什么东西较劲似的,烧完后赵忱临心中那股郁结之气莫名消散了许多。
“主公,若是药方不对,那公主于您大业并无益处,属下愿为主公排忧解难。”衡盏盯着火炉中早已化成灰的纸屑说道。
赵忱临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未置可否。
少顷,青麾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药碗进来了。
“主公,人已送回去了。嵇孺人派人送来了安神汤,说是要您趁热饮下,以免针灸后风寒之邪侵犯机体。”
安静了几秒,赵忱临才“嗯”了一声。
衡盏让开,青麾上前将碗递上:“已试过毒,未曾发现——”
他的话还未说完,赵忱临看也不看,手腕一倾,表情淡然地将碗里的药一股脑倒入火炉中。
“呲”的一声,格外绵长。
那炉子终是被折腾得熄灭了,房内涌出一股浓重的药味。
衡盏以为主公这是下定决心要除去嵇令颐了,正要自告奋勇地开口,却被赵忱临打断。
“针灸尚可,人就先留着吧,等到本王哪天解了毒再杀不迟。”
“何况……”他将空碗搁在一旁,淡淡道,“谁知这毒她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越是谨慎顾虑的人,一旦放下戒心就会更容易拿捏。”
第7章
翌日,高驰早早备了马车候在营地前,准备将嵇令颐一行人送去彰城将军府暂时安置。
马车上并没有赵忱临的位置,毕竟他向来事了拂衣去,这回殿下也见过了,高驰难以想出他还有什么理由滞留在蜀地。
可谁想到嵇令颐上车前居然碰到姗姗来迟的赵忱临。
他今日一身白色缠枝莲纹锦鹤氅,头发也束得松散,整个人看起来淡薄如水,徒显几分病美人韵味的憔悴。
赵忱临一见嵇令颐就露出了个柔和的笑容:“昨夜多亏孺人相助,一觉睡醒身上爽利不少,想来与那碗安神汤脱不开干系。”
嵇令颐恭敬地伏了个万福,静等他的下文。
果然,下一句赵忱临就面向高驰解释道:“只不过这病去如抽丝,听闻针灸一般需七至十日为一个疗程……怕是要一同去将军府上叨扰几日了。”
高驰当然不会拒绝。
因着没有他的位置,赵忱临还是坐上他来时的马车,身后跟着一大串均是他那些搬家玩意儿。
走到半路,嵇令颐在自己的药铺前下了车,叶汀舟不放心她一人,坚持把偃刀留给她。
荷香本也想跟着她,被嵇令颐拒绝后隐忍地说了句:“小姐放心,奴婢定然帮您看好殿下,万不叫那高氏嫡女碰到殿下一根毫毛。”
嵇令颐:……倒也不是这意思。
荷香说这话时赵忱临的马车就在身后,嵇令颐隐约听到了空气中传来极淡的一声轻笑,可抬眼望去时笭帘分明纹丝不动,赵忱临好好地坐在马车内。
“青麾,你也跟着孺人去取药。”她盯得久了,帘后终于传出幽幽声音,“毕竟孺人是为了本王才如此辛苦。”
“是。”青麾抬头瞧了眼牌匾上的“愿无疾”三字,跟着嵇令颐进了药铺。
一进门,小药童习惯地招呼了一声,可一抬脑瓜子瞧见是嵇令颐表情瞬间生动了起来。
“姊姊来啦!”
嵇令颐笑起来,熟稔地帮衬着铺子里检查药方子,她手脚伶俐,称重煎药样样在行,可是很快就被小药童推着坐在一旁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