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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普通的摔伤,没想到把半月板摔坏了,好在是义肢,也不怎么疼……”
    江泠没有坐到躺椅上,而是坐在专门为患者准备的塑料凳子上,右手转着桌上的笔,左腿从驼色的大衣下伸出,没有人类的温度。
    他不擅长撒谎,眼神飘忽不定,幸好游陌没有看他,只是专注于将他的描述打了下来。
    手指上的咬伤已经被创可贴包扎好,上面还留着江熙的味道,若有若无游荡在空气中。他故意没有擦拭干净,想看看五感奇佳的黑暗哨兵是否能够察觉。
    在江熙和许铭结合前,他一直是妹妹坚强的后盾。后来他断了腿,江熙也找了新搭档,他便加入了黑暗哨兵的队伍开始情报工作。
    队伍封闭,他不曾知晓江熙的消息,或许也因白塔特意没有告知。直到江熙提出居家修养的申请,他才知道江熙已入院三年。
    那时他的表情看似平静无波,游陌却以他强大的向导之力感知到了他的愤怒。
    可是,在场的医护人员为他妹妹劳心劳力,伴侣许铭也已死亡,杀死许铭的敌人远在北方的莫迪佛喀什,他又能怪谁呢?
    这个坚硬的男人只能独自嚼碎怨气,带着满身忠于职守的伤痕,为自己的妹妹披上一层外衣,将她带上了老旧的汽车。
    游陌抬起眼,随意打量了一下正在转笔的江泠——
    眼前的哨兵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可能没有察觉空气中江熙的味道?抑或是在忍耐,和三个月前一样。
    他不足为惧。
    无论是以兄长还是哨兵的身份,他都无法永远陪在江熙身边。
    游陌摆出精神科向导的职业微笑:“骨科那边的医生应该已经看过你的义肢了,常规脑电检查也显示一切正常,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笔在他满是茧的指尖停住,攥入手心,然后他用这只手的手背蹭了下鼻子。
    “其实这些年,我的精神图景都很稳定,我担心的是我的妹妹,江熙。她的戒断反应还是很严重……”
    “她复诊不太及时,可能会给家属增添一些压力。”
    压力这个词让江泠轻咳了一声,他调整了一下坐姿,为了让腿更舒服一些。
    “有件事我很疑惑……”江泠压低的眉心将怒意挤进双目,凤眼的清秀却减少了其中的凶狠:“关于这三年,江熙都在白塔接受过哪些治疗?”
    “所有治疗都有记录,纸质版和电子版都会寄给家属,你应该收到了吧?”
    “是这样没错……”江泠身体靠后,右手支着嘴,“我把她这些年所有的治疗记录全部看了一遍。”
    “哦?那有什么问题吗?”游陌关切询问,轻轻摸了一下创可贴。
    “很遗憾,没有。”他保持淡定神色,“我也了解了一些资料,成瘾需要高剂量的向导素拟剂,你作为主治医师,给她开的剂量虽然偏高,但都在合理的范围。”
    “嗯,每个哨兵的阈值也不同,或许江熙的成瘾阈值低,所以在常规的治疗下依然产生了成瘾反应。你要用这个告我,可能得不到赔偿哦。”
    善意的玩笑使江泠厌烦,他没有理会,反而直盯着游陌,好像想看出什么,“她能撑到被送至白塔,说明她的精神壁垒出奇强大,成瘾不是容易的事……许铭当初也花了很长时间才和她结合成功,他可是S级向导……”
    “那可能他并不适配她。”游陌双手交叉置于桌前,和颜悦色,“有时候专业素质高不代表能和心仪的哨兵顺利结合,这东西也需要考虑先天因素,不是吗?”
    尖刺在江泠心里扎了一下。他再次揉了揉鼻子,“你说的对。所以我换了一种思路……”
    “说来听听?”
    “游医生,我记得你上过前线,为什么会留在白塔呢?”
    游陌垂眸,他再次摸了摸创可贴:“因为上级的安排。”
    江泠点点头:“我看过你的履历,向导培训初期,你就选择了医疗方向,你从一开始就决定当一位医生而不是战士,回到白塔应该是你个人的诉求而非白塔的命令。”
    游陌交叉的十指抵住了下巴,眼角的笑意靠修养支撑着,但被冒犯的不悦已显露于双眸之中。
    “可惜白塔并没有那么重视医疗,想在这里投入医者的仁心只会失望——失去终身向导是高战力哨兵最大的死亡原因,即使存活也会患上创伤后应激障碍……”
    “这种病需要长时程的精神抚慰,白塔不会投入经费建立疗养院,更多的钱需要投给和莫迪佛喀什的战争。况且康复也不意味着战力恢复,尤其是女哨兵,  经前焦虑症和创伤后应激障碍迭加,会加速她们丧失自理能力的进程,所以她们又被称为‘活着的尸体’,只能被白塔放弃。”
    江泠站起来,驼色的大衣让他像一面墙,遮挡了全部的可能性。
    “于是,我有了一个故事……”
    他走到饮水机旁,用一次性纸杯接了一杯水,自顾自喝了一口。
    “一个有梦想的医生,当看到不断死去的应激障碍患者和不作为的白塔,他的内心是否会被理想和现实压成碎片?假如他遇到一个病人,生命力强大到可以被称为奇迹,是否会重燃希望,不遗余力地去救助她,在她身上投射自己的执念?甚至用上最高效的抚慰方式。”
    夕阳的余晖将对面大楼的锋利影子劈了过来,将诊疗室一分为二。江泠落入楼影之中,他锐利的眼神冲破荫蔽,直看向游陌——
    “游医生,你在第一次见到江熙时,是怎么抚慰她的?仅仅是幻想触手加较高剂量的向导素拟剂吗?”
    游陌回看他,温暖的伪装终于褪下,直露出幽深而阴冷的目光。
    他们各自身处明暗的一隅,冲突和憎恶厮杀于光影分界线处,并在江泠的水里震处一阵阵波纹。
    空气中江熙的味道是仇恨的催化剂,独占是唯一的奖赏,输的人将成为可笑的败犬,遭遇奚落的石头。
    僵持率先由游陌的笑容打破,他的声音比阴影更暗:“不错的故事,但我真的怀疑,梦想对一个人来说有那么重要吗?”
    琥珀色的目光扫过江泠的腿,如同一记冷箭,射杀那块新装的半月板:
    “你的腿被炸毁之后,唯一的家人也有了新生活,你作为哨兵和兄长的梦想又该投射到哪里?”
    江泠上挑的眼眸里苦涩一闪而过,并将杯里的水一饮而尽,吞下仇怨,再捏扁它,丢入垃圾篓中。
    “我会再给她找个向导的。”说罢,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白塔外的街道旁,江熙坐在驾驶位上,手搭着方向盘,车子早已启动。
    江泠的背后是秋日般的残阳,他像甩掉一身的战役快步走来,钻入副驾驶中。
    “咋样啊?”江熙问。
    对方没说话,江熙也不打算问第二遍。
    而当她伸手挂档时,江泠一把捞过她的脖子,捏着她的脸颊用力亲了她一下。
    “你有病啊?”江熙推着他宽阔的肩膀。
    “开车吧。”江泠不做解释,只是长出了一口气,心情似乎好了不少。
    作为家人,他注定不会输得太惨。
    ——
    江泠amp;游陌各自在心里碎碎念:I  hate  that  guy!
    咱们哥哥是会搞大夫教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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