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绫一惊,“什么?”
梅霁直望着她,低声道:“我看你眉宇间满是不耐,似乎对我很是嫌恶。”
“怎么会!”傅绫急忙否认,“我、我只是不太习惯与师父您一道吃饭罢了。”
“嗯,是我之前与你们太过生疏了,以后不会了。”
傅绫满脸疑问,这是什么意思?
梅霁微微一笑:“以后三餐,我都同你们一起。”
“……”
傅绫干巴巴笑了笑,“呵呵呵那可真是太好了,师兄他们得知此事定要高兴坏了。”
梅霁眼尾微挑,那粒细小的朱砂痣红得惑人。
之后傅绫将此事告知众人,众人一片沉默。
成明嘀咕道:“师父他老人家这是怎么了?素日里最喜清净的,怎么突然要和我们挤一起?”
成守接话道:“谁说不是呢,饭堂闹哄哄的,也不知他老人家是抽哪根筋。”
成礼肃然皱眉:“三师兄,你不能这么说师父。”
“成,知道你小子最敬爱师父了。”成守笑眯眯说着,揉了揉四师弟的小圆脸。
只是到了晚上用饭时,几人安静快速地吃完,恭敬离场。
这畏惧不自在的劲儿就差明晃晃写在脸上了。
见师父神色有几分落寞,傅绫心里有几分不是滋味儿。
平心而论,师父也不过刚满二十,十七岁那年便接管道观,本就少年老成,近两年越发沉默严肃。
在傅绫的印象中,就没见过师父开怀大笑过。
更何况他还染上了那种怪病。
想到师父难受得脸色发红、喘息急促的样子,傅绫心中越发不忍。
她轻轻碰了碰师父的衣袖,小声道:“师父,几位师兄也是不习惯,并无恶意的。”
“嗯。”
梅霁低垂眼睫,安静地吃饭。
那失落却强自忍耐的神情,看得傅绫心口发紧,脱口而出道:“师父,今夜月色很美,待会儿用完饭,我陪您去附近转转罢?”
也许出去散散心,师父的心情想必会好一些?
太清观位于云隐山山顶,云雾缭绕,风景秀丽,此时明月高悬,照得大地一片雪白,恍如白昼。
梅霁一怔,神色微松:“好。”
月明如水,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道观,沿着山路信步而行。
微风阵阵,空气中浮动着清新花香,夜色幽静,只闻得声声虫鸣。
梅霁忽地顿住脚步,害得傅绫没及时顿足,撞到了他身上。
“哎哟!”
她捂着鼻子低呼。
“对不住,弄伤你了吗?给我瞧瞧。”梅霁急切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傅绫还未反应过来,便觉下颌被人抬起,她泪眼汪汪地看着师父。
两人挨得极近,月光下,师父的脸近在咫尺,眉眼间满是关切与懊悔,那张俊美无俦的面容顷刻间变得生动起来。
傅绫怔了怔,瓮声瓮气道:“鼻只疼。”
梅霁小心翼翼地挪开她的手,见她小巧挺翘的鼻尖发红,倒是没有流血,歉然道:“方才是我不对,冷不丁便停下了脚步。”
“师父为何突然不走了?”
“我想与你并肩而行。”梅霁凝望着她,“你既好心陪我出来散步,便不必讲究师徒尊卑。”
傅绫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这样说,揉着鼻尖嘀咕道:“那师父你早点说不就好了嘛。”
她一面揉鼻子一面用指尖拔高鼻梁,“本来就不怎么好看,若是撞成猪鼻子可就惨了。”
梅霁道:“现在就很好看,成素你若是小猪鼻子,想来也是很可爱的。”
傅绫:“……”
她如见鬼般看了眼师父,又踮脚抬手探了探他额头。
咦,没有发烧啊?师父怎么忽地说起了胡话。
梅霁不明所以地看着她,“怎么?”
傅绫摆了摆手儿,径直将心里所想说了出来:“没,就觉得师父有时候怪怪的。”
“哪里怪了?”
傅绫一面走一面说:“有时候像高山明月不可接近,有时候又好像和普通人也没什么不同。”
她隐去了另一句——有时候判若两人像中了邪。
梅霁与她并肩而行,低声说:“我本来就是个普通人。”
傅绫忽然想起她前几日还当师父是什么得道大仙,忍不住笑出了声。
皎洁月光下,身穿道袍的少女笑意盈盈,明眸流盼,颊边梨涡浅显,灵动纯真,恍若山间仙子。
梅霁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只觉心脏又不受控制地急跳起来。
如同两年前的中秋。
那日众人在道观过节,傅绫与众师兄嬉笑热闹一番后,翻身上马,身姿利落矫捷。
她坐在马背上回眸一笑,英气勃勃之中又带了几分女儿家的娇态。
梅霁不知怎的,看得一时呆住。
自那日起,他便觉察自己染上了怪病,一种见到傅绫便会心跳加速、胡思乱想的怪病。
起初他尚可克制,只是随时间推移,他便渐渐地有些难以自持。
想亲近她,想与她多说几句话,想……她来碰触他。
为此,他违反戒律,口出诳语,扯谎说自己因珠夫人而染上怪病,实则只是想卑劣自私地与她多加接触。
梅霁自幼便在道观长大,本以为自己会清心寡欲、恪守道规,就在太清观做一辈子道士,一生如古井无波。
却不曾想会对他的女弟子动了情。
动心也便罢了,竟还欺骗于她。
每当傅绫离他近一些,指尖触碰到他肌肤,梅霁都觉浑身的血液几乎要灼烧起来。
他的脸红、薄汗,难耐、喘息,不含丝毫伪装。
银色月光下,少女笑靥如花,看他的眼神全然是信任。
梅霁只觉得自己卑鄙可憎。
“师父?”
傅绫在他面前挥了挥手,眸带关切:“您怎么了?”
梅霁凝着她,“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吧。”
“也好,师父,今日徒儿该如何帮你?”
傅绫摩拳擦掌,还记挂着昨日未曾触到的精致锁骨。
梅霁弯唇轻笑,“成素很想我恢复如常?”
“那是当然,我当然想师父能好好的。”
梅霁心中微动,缓慢开口:“那……我现下能不能,牵你的手?”
傅绫明显一愣,旋即反应过来:“师父是想立马就开始?好的!”
说着,伸出手来。
梅霁呼吸微顿,抬起手握住了她的,只觉满手温腻柔软,他耳根泛上热意,修长手指缓缓合拢,将她的手完全包覆。
“师父感觉如何?”
梅霁“唔”了一声,低声道:“你的手很暖很软。”
傅绫满脸得意:“那可不,我‘小火炉’的名号可不是虚的,天冷时我娘亲、外婆和姨婆都很喜欢牵我的手,她们都说我的手暖和好摸,比揣着汤婆子还好使。”
一面说,傅绫一面往道观折返,她走路向来不安分,摇摇晃晃拈花掐叶,此时与师父手牵手也毫不收敛,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师父您是不是有点体寒啊?怎么都这个时候了,手摸着还是凉冰冰的?”
梅霁薄唇微抿,“我体质向来如此,盛夏时节也是一样。”
“诶?”傅绫忽地想起寒冬腊月时,师父穿着夹棉道袍,脸色苍白,不禁问,“那冬天时师父会冷吗?”
太清观虽不是什么大观,但每年香客的香油钱也不少,再加上他们平日里为人做法事驱邪挣的钱,全观吃饱穿暖是不成问题的,师父作为一观之首,总不会冻着自己罢?
梅霁笑了笑:“夜里偶尔会有些冷,不过出家之人,都习惯了。”
傅绫却正色道:“话不能这么讲师父,咱们又不穷窘,何苦学那些苦行僧,折磨自己的身子呢?”
梅霁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道:“好,我知道了。”
说话间,两人已进了道观,此时观内除了守夜的狼狗,其余人都已回房歇息。
山上寂静,观里的生活也很简单,天黑之后便上床,鲜少点灯费蜡。
傅绫是特例,只因她父亲每月都会给观里捐献大笔香油钱,是道观的大主顾,她房里哪怕日夜灯火通明都可以。
因此梅霁便径直牵着傅绫的手回了房,一路连半个人影都没见到。
但傅绫心里却七上八下紧张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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