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实在跑不动了,扶着墙喘气,身后慢悠悠地走过来一个人,甄淖定睛一看,这不英语老师嘛!
英语老师是个矮胖的中年女人,肚子很大,像是怀了小宝宝,但是甄淖知道她才刚刚休过产假,那段时间还是她老公代的课呢。
想到下节课是英语,英语老师性子又很温和,甄淖瞬间松懈下来,狗腿地跑到英语老师面前。
“老师,我来帮您抱书吧!”
英语老师斜着眼睨甄淖,没认出来,但还是把手里的书和试卷递给了甄淖。
“你是哪个班的学生,都上课了还在外面。”
“嘿嘿,老师我是理科C6班的甄淖,我刚刚上完厕所……”
“C6在三楼,你跑到一楼来上厕所啊?”
英语老师眼神锐利地看着甄淖,甄淖眨了眨眼,反应迅速地接道:“三楼人太多了!”
英语老师轻哼了声,倒也没和甄淖较真,她的性格就是这样,看上去凶巴巴的很尖锐,实际上却并不会为难学生。
甄淖笑得讨好,英语老师的脸色也慢慢缓和下来。
“嗯我想起来了,你是坐在李炙旁边那个小姑娘吧,上课总喜欢趴着睡觉,年纪轻轻的,怎么就那么多觉睡不完?”
“你看看人家李炙,多聪明的一个小孩儿,有天赋,还努力……”
英语老师絮絮叨叨起来,甄淖听得额头冒汗,老师的语气并不严肃,但是这样被老师当面“揭短”,她还是感到非常尴尬,甚至有些后悔刚刚跑过来和英语老师搭话。
她在最普通的C类班里,成绩也不出众,本以为老师不会记得她,奈何她的同桌实在太瞩目,不知不觉间就成了她的最强“对照组”。
说曹操,曹操就跟上来了。
英语老师走得很慢,上课铃都响完好一会儿了,她还散步似的慢悠悠地爬楼,刚刚爬到二楼上三楼的阶梯上,李炙就跟了上来。
他个头不算高,但是两条腿却生得修长,不紧不慢地走上来,恰好和甄淖碰上。
甄淖抱着书走在台阶的边缘,生怕李炙靠过来和她说话。
李炙爬楼迅速,很快就超过了她们,他没做停留,只在路过英语老师的时候跟她问了声好。
甄淖悄悄松了口气,丝毫没注意到李炙一直在用余光瞥她。
他注意到她的肩膀上鼓了一团起来,像是撑着什么似的,他想起什么,立刻回过视线,迅速走回教室里。
教室里的同学们闹腾腾的,男同学们猴子似的立在板凳上四处看,女同学们扭过身子交头接耳,听到有人推门进来,噤声了一秒钟,看清来人之后,反而闹得更厉害了。
李炙沉默地走回座位上,班长是个女孩子,终于忍不住站起来组织纪律,这时候门又被推开,大家都没太当回事儿,有人甚至用纸条折飞机往门口飞。
下一秒,一张白白的小脸从门后探出来,纸飞机的头正好撞上甄淖的额头,甄淖哎哟一声。
“哎哟~哈哈哈,给咱们甄淖同学撞疼了吧?”有男同学在学她惨叫的声音。
“叫得可真销魂,你看她的……”说话的人对旁边的人努了努嘴,示意他看甄淖的胸部,声音也压低了下去。
“比之前更大了,哈哈哈!”
他们的目光实在太直白,甄淖埋着头掩饰自己的难堪,她快步走到讲桌前,将英语老师的教辅材料放上去,然后又埋着脑袋迅速回到座位。
她张开紧握的拳头,手心冰冷潮湿,全是汗。
英语老师木着脸走进教室,她的表情很难看,踏进门后第一时间将地上的纸飞机捡起来,随手放进了口袋里。
“都上课几分钟了,还在闹?整个楼道里就只能听到你们班的声音,老师不来就不知道该干什么了吗?”
英语老师嗓门大,表情也很凶,但却并没有吓到同学们,他们依旧嬉皮笑脸,只不过玩闹的声音小了些而已。
甄淖回到座位后就一直在埋着脑袋找东西,她把头压得很低,恨不得把自己的脑袋塞进桌洞里似的。
模糊的视线里,能看到小小的桌洞里塞满了皱巴巴的试卷和乱糟糟的课本,就像她糟糕的人生一样,仅仅十七年的时光,就已经塞满了各种糟糕的事。
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抬头,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哭什么啊,没出息。”杨琪琪说,语气一如既往的忿忿不平。
“你就会说风凉话!”
杨琪琪撇撇嘴,将那本她翻了许久都没找到的英语书放到她的课桌上。
甄淖吸了吸鼻子,干巴巴地说了声谢谢。
“不客气。”回答的却是个清冷的男声,甄淖眨干眼里的水雾,重新坐直身体。
杨琪琪不服气地反驳李炙:“又没跟你说谢谢。”
李炙没有反应,只是微微侧身,用气声对甄淖说:
“你的肩带,好像松了。”
这句话杨琪琪大概没听到,不然她肯定炸了,甄淖也炸了,她的脸滚烫起来,慌乱地伸出手压住自己的肩膀。
杨琪琪眯起眼,将他们的互动看在眼里,总觉得甄淖有事瞒着她。
她对这个半道而来的插班生意见很大,尤其是在他成为甄淖的同桌后,她总觉得甄淖和他的关系日益亲近,反而和她生疏了许多。
杨琪琪心里不满,甄淖是知道的,但她却并没有安抚她的意思。
她只是握着笔,心烦意乱地在纸上画来画去。
签字笔的笔锋僵硬,路过的纸页无辜中枪,没能成画,反而被划破,与墨水混作一团。
看形状,隐约能认出是一只鸟。
市八中的校徽就是一只鸟儿,大意是教导学生就像放飞一只鸟儿,可甄淖却觉得,这里更像一座密不透风的牢笼。
下晚自习的时候,所有人都走了,只有甄淖还赖在座位上,她将头垂在桌子上,假装在看书。
一只手藏在桌子下,小心翼翼地拽住李炙的衣服下摆。
她没怎么用力,只是轻轻用两指夹着,但李炙仍旧很听话地没有离开。
他的瞳孔眼神很深,像是黑色的曜石,安静看人时,眼里是没有光的。
所有人都觉得他是一个很有礼貌和教养的人,但只有甄淖知道,他其实最冷漠。
甄淖听到最后一个人离开教室的脚步声,于是大着胆子摸进李炙的衣服里,才刚刚入秋,李炙就已经开始穿秋衣,没摸到想象中的体温,她有些失望。
李炙一直在看她,看她微微皱起眉,樱桃色的唇角翘起来,好像很不开心似的。
“不走吗?”他终于开口,同时抬起手腕看表,再过几分钟,接他的人就要到了。
甄淖咽了咽口水,侧过头看李炙,她的眼睛很漂亮,圆润如幼鹿,总是泛着晶莹的水光,不过李炙通常将她的眼睛视作某种狡猾的利器。
譬如此刻,她瞪这双眼,压低声音问李炙:“李炙,你现在冷吗,要不要继续下午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