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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下?一刻, 温热的液体就溅到了他脸上。他踉跄退了一步, 鼻尖扩散开血腥味。
    雅各布低头?, 呆呆地看着?魁梧的霍恩在地上抽搐。
    霍恩还没死,但也快了。
    一剑劈开要害, 真?是高明的剑术。
    雅各布抬头?,提伯特·阿兰面无表情地俯视他, 手中剑尖淌血。
    “你……你才是--”雅各布唇齿变得不利索。
    “拔剑!”伊恩的呵斥从身后响起。
    晚了。雅各布心道。他还没摸到剑柄,就已?经?看到了自己二十年人生的结局。
    太好了,他没相信错人。书辞
    在视野完全被黑暗和剧痛涂抹之前,雅各布看到伊恩持剑的身影。他在雅各布倒下?前,拔出了没能及时?出鞘保护主人的佩剑。太好了,雅各布想,真?遗憾。他其实还挺想看一看这个男人正面与人战斗的身姿。也许是濒死的幻影,拿在伊恩手中的剑泛着?淡淡的绿色光芒。
    最后,雅各布听到了自己的躯体沉重地落地的声音。
    ※
    咣--!
    剑身相碰,花之精灵的绿色光芒剧烈震颤。
    提伯特一击不中,便暂时?收手:“精灵剑使?可惜太弱了,就算用上精灵的祝福你也无法逃走?。”
    确实,三骑骑兵外加随侍的步兵已?经?环成一个圆,再加上提伯特,不论怎么看都是伊恩无法独自闯出的致命包围。
    “你没有?必要杀了他们两个。”伊恩双手持剑维持与提伯特的距离,面无表情。
    他已?经?很多年没用以劈砍见长的双手剑,这武器比细剑要沉重太多。伊恩很怀疑自己能不能吃下?对方居高临下?的第二击。
    “知情人越少越好,”提伯特一路上不苟言笑,这时?候突然龇牙,露出一个狰狞的冷笑,“不管你是让还是伊恩,还是有?别的什?么名字,多谢你替我当替死鬼。”
    伊恩叹了口气:“这句话我原封不动地还给你。”
    提伯特困惑地蹙眉,却还是再次举起手中利剑,作势要挥下?。
    伊恩向后退,看上去慌不择路,仿佛要直接撞到身后的骑士马前。
    前后夹击,穷途末路。
    提伯特笑意加深。
    然而,他的表情倏地凝固,发出怪声:“咕呃--!”
    提伯特还没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便面朝下?跌落坐骑,后脑汩汩流淌出鲜血。
    蓝披风的骑兵甩掉剑身上沾的鲜血,还剑入鞘。
    伊恩抛下?武器,叩击右手小指上的不起眼银戒。一只银色的幼鹰随之现形。他垮下?肩膀,显得意兴阑珊:“这样就证明我的身份了吧?”
    三名骑士中只有?一人是科林西?亚人相貌,刚才走?在后面的两骑都是雪肤金发的北国人。“请跟我们来。”
    伊恩伸手摸了摸黑马安抚情绪,而后翻身上马鞍,随口以北境语问道:“战况如何?”
    “费迪南和叛军主力没等来南军的援护,我们又及时?赶来增援,这一役是科林西?亚大?获全胜。”
    伊恩闻言一耸肩,对此?没置评。
    四?骑沉默地穿过林地。眼前豁然开朗,树林尽头?的空地扎起军营。这里俯瞰下?方的河谷,侧旁又有?另一片小树林遮蔽,位置非常优越。
    进入营地后四?人下?马将坐骑交给马夫照料,领头?的那?名骑士继续为伊恩带路,直将他引到营地中心的帐篷前。他掀开帐篷帷幕一角,低声通报:“亚伦大?人。”
    “让他进来,你退下?吧。”
    伊恩向对方点头?致谢,闪身钻进帐篷。
    即便早知道海克瑟莱一族除了武器附魔,近十年又多了许多稀奇古怪的秘术,伊恩还是一怔。
    外表平平无奇的行?军帐篷内部别有?洞天,足有?帐篷本身三四?倍多的宽敞空间?,从居住到处理公文的陈设应有?尽有?,看上去与舒适的行?宫无异。
    海克瑟莱一族年轻的族长、荷尔施泰因伯爵亚伦站在一张铺满了地图和古怪装置的长桌前,听到动静抬眸看来,给了伊恩一个礼节性的微笑:“旁边有?酒和水,要不要先喝一杯解渴?”
    伊恩就没客气,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一口饮尽。
    佳酿也没能冲淡死亡留下?的糟糕气味。
    亚伦颇有?些好笑地看着?他:“你似乎心情不太好。”
    “您过着?舒适的行?军生活的时?候,鄙人可是在会遭遇埋伏的沼泽地带徒步行?走?,还差点被当做叛徒处决掉。”伊恩尖刻地应道。
    “从对方的角度来说,你的确就是叛徒。当然也要多谢你们的努力,费迪南想趁南科林西?亚被反抗军和多奇亚军夹击、将他们一举击败的打算落空了。”
    而叛徒不止有?他一人。
    伊恩搁下?酒杯:“你在对面究竟有?多少线人?”
    “你觉得我会告诉你么?我当然不可能把赌注全押在你一个人身上,”亚伦已?经?将视线再次落回桌面,一边翻动羊皮纸页,一边平静道,“不过提伯特会和你撞到一处是意外之喜,省了不少事。”
    “你一开始就准备用完就杀了他?”
    亚伦抬眸:“我不记得你是会为了道德上的污点义愤填膺的家伙。”
    伊恩殊无笑意的勾唇:“的确不是。就当我失言了。”
    他知道自己不该在那?个名叫雅各布的小鬼身上移情。他们几乎没什?么重合的地方。
    二十岁时?的伊恩·柯蒂斯已?经?被圣地的风沙磨得警惕、麻木、坚硬且冷漠,而雅各布漫不经?心、天真?、缺乏警戒心,在面对死亡的时?刻也安之若素,仿佛忘了要害怕。而伊恩之所以能一次次地从绝境中生还,只因为他无法心甘情愿地面对死亡,每一回都选择难看地挣扎到底。
    况且伊恩在圣地见过太多人的死,其中许多人与雅各布一样无辜。
    即便没有?被不幸牵扯进来,如果伊恩没有?途中一次次地伸手,雅各布很可能更早之前就丢掉了性命;即便活到了那?片沼泽地,伊恩也很难相信雅各布能活着?走?出树林。
    伊恩只是没来由地感到恼火。又一次地,他为一个人降生而又轻易地死去的无意义感到荒谬。
    “原本我也不打算用这样的手段。但是费迪南一方先在弗雷德加手下?安插线人,搞得我亲爱的盟友因为敌人里应外合、焦头?烂额,我用同样的手段回敬也在情理之中。”亚伦意态坦然,摊开另一张地形图看了片刻,自言自语似地开口,但伊恩知道这是在解释给他听。
    “这场大?捷之后,南科林西?亚暂时?能收住乱象,至少那?些举棋不定?的人都会很快站回弗雷德加这边。起义的农民稍加安抚也能控制住。但这也只不过是把南科林西?亚的局势拨回到了原点。”
    “要让费迪南放弃野心认输,这还远远不够。”伊恩抱臂往墙上一靠,墙壁顿时?变形,软软地往后凹陷,虽然外貌和空间?构造改变,帐篷还是油布。他回头?看了一眼,有?些不愉快地站直,继续说道:“所以?还有?什?么是我可以为您做的,亚伦大?人?”
    “荷尔施泰因军重新修整需要时?间?,虽然有?符文,但还是有?人会水土不服。继续向南推进不能指望速战速决,一时?半会儿这场战争还结束不了。”亚伦抬眸看来,发问的口气更像是陈述,“在我这里当个副官怎么样?不论是和弗雷德加他们还是其他科林西?亚各方打交道,我都需要更多本地助力居中斡旋。”
    伊恩平静地回道:“您很清楚我不会、也不能拒绝您。”
    亚伦露出“你明白就好”似的表情。然而伯爵大?人却没有?就此?放过伊恩,而是继续敲打道:“你身为科林西?亚人,却为我这个北方佬效力,即便是科林西?亚这侧也不会给你好脸色看。”
    伊恩耸肩:“我活到现在,一大?半时?间?都不在科林西?亚。对这里也没什?么归属感。”
    “那?么之后我再传唤你,会有?人带你去休息。”
    “是。”
    伊恩毫无留恋地转身往门边走?。
    “你不问北边局势如何?”
    他步子一顿:“如果还留了隐患,您是不可能放心南下?的。”
    “那?倒未必。”
    伊恩讶然回头?。
    亚伦坦白:“我原本想在北科林西?亚再驻扎一段时?间?,但弗雷德加这里实在撑不下?去,我只好赶来。巴姆贝克投降得太快,向布鲁格斯投诚的北方领主都只为了自保,我带人一走?,难保费迪南不会暗中与他们接触,想策反他们从背后捅我一刀。”
    伊恩默然看了对方片刻才问:“所以?”
    “你害怕和我谈及艾格尼丝。”亚伦下?定?结论。
    填满两人之间?距离的气泡被一个名字倏地戳破。
    “我没什?么可以说的了,”伊恩忽然感到十分疲惫,措辞愈发谦卑,但绵中带刺,“我不会求您让我回她身边,也不会主动向您打探什?么。我很清楚现在我在她身边派不上用处。即便我在这里向您证明,我这人其实也有?那?么一点价值,您还是未必会让我回去。我目前没有?和您谈条件的资格,不需要您反复提醒,我也心知肚明。”
    亚伦的神情顿时?有?些复杂。
    有?那?么一瞬,伊恩几乎要误以为对方在同情他了。
    亚伦问:“那?么你为什?么在这里?”
    伊恩认真?地思索片刻,才答道:“为了万中有?一的可能性。”
    亚伦笑了。不知道究竟对他的这个答案感到满意还是可笑。
    “我怀抱着?同一个幻想活到现在,即便幻想终究只是幻想,也于我无损。而除此?以外任何的结果,都可以看作是意外之喜。”伊恩真?心实意地微笑起来,绿眼睛挑衅似地闪了闪,“要怪也只能怪您那?时?没能杀了我。”
    “随你,”亚伦话锋一转,“但我也给尼丝准备了除你以外的可能性。”
    伊恩盯住他,一言不发。
    “我留了一小部分人马在布鲁格斯附近,带领他们的人你也许还记得,吉尔伯特·德莱尔。”
    这个名字的每个音节听上去都熟悉又陌生。伊恩试图在记忆中寻找这个名字的身影。随后,他忽然想起来:
    吉尔,吉尔伯特也是在白鹰城受教育的男孩之一。
    德莱尔算得上荷尔施泰因境内的名门,伊恩与吉尔伯特算不上特别相熟。但他还记得这个名字。在那?场令他目眩神迷的冬季舞会,追随着?艾格尼丝的身影、与伊恩短暂地四?目相交、随后追上来询问艾格尼丝下?落的人就是吉尔伯特·德莱尔。
    “看来你还记得他。”
    伊恩淡淡道:“有?印象。”
    亚伦斟满一杯酒,慢悠悠饮了一口,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说道:“当初父亲考虑过把尼丝嫁给吉尔伯特。他的长兄没有?孩子,又体弱多病,如果没有?意外,他会是下?一任德莱尔家主。他母亲那?侧与科林西?亚有?一定?关联,还算能够服众。而且,他似乎对尼丝一直颇有?好感。”
    “理查现在还活着?。”伊恩想表现得更镇定?一点,但语调还是漏了些微火气。
    亚伦显然觉得他的反应很有?趣:“我对反复敲打你也没兴趣,不如说。我在好心告诉你,如果你真?的想将幻想化为现实,要战胜的是什?么样的对手。仅此?而已?。毕竟我从来不会将一切押在一个人、一条对策上。”
    第103章 i.
    吉尔伯特·德莱尔走到幕墙之上, 举目遥望澄澈而高阔的秋空,深吸气。
    同样是深秋时节,有?雪国之称的荷尔施泰因早已降下第一场雪,而科林西亚北部平原则依旧是一派丰收过?后金红错杂的绚烂风光。随主君亚伦南下已经两个?月, 吉尔伯特不?禁开始挂念冰冷而洁净的故土, 但眼见南方战势胶着, 在入冬道路冰封之前班师回白鹰城已经是无?望的奢求。
    退而求其次, 吉尔伯特开始期待什么时候才能等到北科林西亚的第一场雪。
    然而听当?地人说, 由于公国主城近畿在入海口,即便下雪也会在几日?内消融。这对吉尔伯特是难以想象的情形。
    与荷尔施泰因军中的大部分人一样,吉尔伯特是首次来到“南方”。不?论是方言还?是风土, 北科林西亚都大有?不?同,他几乎每天都生活在新?发现的惊奇里。吉尔伯特不?讨厌新?鲜事物, 他听说公国南方又是另一个?世界。这么想来, 吉尔伯特不?由觉得科林西亚南北至今都没分裂可以说是个?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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