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开局选用小飞守角,棋型牢固,年乐指尖白子落下,二五侵分,也是中规中矩的走法。
小女孩眨了眨眼,这种走法,老师和爷爷早就教过,思索片刻后,女孩捏起黑子,让黑棋单长延势,对面白棋托渡,两人一来一回,女孩刚做好一个虎口,只见白棋顺势向边线一立,是要占角。
金角银边草肚皮,女孩立即在边角落子占地,却不曾想对面一子直接断开自己的棋势。
女孩有点傻眼,努力稳住心神,换了一处阵地,却越下越是感觉奇怪。对方的棋力似乎就比自己高一点,只要自己跳起来就能摸到,但真等自己跳起来,却发现对方又高了一点。
弈心杯规则与国际对标,每方有两小时四十五分的支配时间,两人加一起就是五小时半。
小女孩思考时间适中,稍微显快,在时间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双方就已经落子完毕,裁判前来拍照数子,ai和人工一起计算,女孩忐忑不安的看着棋盘,最后只听裁判开口,年乐选手,白棋180子获胜。
按国际规则,黑棋先行,贴三又四分之三子,白棋只要超过176.75子便能获得胜利。
一子算为两目,被赢了六目半,对方水准好像也只比自己高一丢丢,小女孩努力忍住快要飙出来的金豆豆,眼眶红红的。
“大哥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女穷。”女孩憋着泪签上自己的名字,确认比赛成绩,“等我再长十年,你绝对不是我的对手!”
“后面赛程还长。”年乐蹲下身,轻笑着与女孩平视,“你会越下越好。”
“我才不需要胜利者安慰。”小女孩倔强的擦擦眼泪,“大哥哥你听好了,我叫雪琪,总有一天我会赢你的!”
看着小女孩抹眼泪转身跑开,年乐一笑,走到显示比赛结果的大屏幕前,寻找自己名字,看着第一场对弈显示的胜标,以及后面的空白格,年乐目色沉稳。
九天八轮的比赛,用积分晋圈淘汰制,胜者积两分,和棋一分,败者不积分,八场比赛至少要赢下六场,才能稳妥进入三十二强。
战斗刚刚打响,第一场胜利,算是个开门红。
年乐站在屏幕前观看许久,小女孩已经跑到场地外,哭着扑入爷爷怀里。
“哟哟哟,怎么还哭了?”门外接孙女的老人看着孩子眼圈发红,不用孩子回答,也基本猜到了答案。
“没事琪琪,爷爷跟你说过,胜败乃兵家常事。”老人抱起自家的小公主,耐心安慰,“等回家,我们复盘看看,哪里下错了,以后注意就是。”
“他棋力就比我强一点点,年龄比我大多了!”小女孩难掩委屈,老人闻言也明白孩子的意思。
一般围棋比赛会按年龄或者性别分段,儿童组、少年组、成年组、男子组或女子组,但弈心杯并没有分类选项,自家孙女年龄小,比不上其他棋手几十年的濡染,确实是有点吃亏。
老人将孙女抱上车,看着孩子眼中蓄着一泡泪的模样,心底确实也有些疑惑。
自家孩子的水平,老人再清楚不过,比一般成年棋手都厉害许些,虽然能想到大赛中人才济济,但也不至于第一盘就输的委屈。
一回到家,小女孩立即开始复盘,气鼓鼓的将棋子落在棋盘上,要让爷爷帮忙看自己到底是哪里犯了错误。
老人看着眼前的棋局,许久后忍不住一笑,抬手摸了摸孙女脑袋。
“乖乖,你运气不好,这是遇到高手了。”
“高手?”小女孩一听差点跳脚,“爷爷,他才赢我六目半,怎么算高手!”
“你看不出来也正常,人家棋力比你高太多,这局分明就是对你的指导棋。”老人和蔼看向孩子,“你下的时候,一点都没感觉到吗?”
小女孩愣了片刻,忽然想起对弈时那奇怪的感觉,自己一跳就能触到的高度,瞬间说不出话来。
“这人棋风很稳。”老人继续观察白棋棋势,“他要是只想赢,恐怕你到不了中盘就会落败。
也许是他看你有些天赋,又不想你第一盘就输的厉害,击溃你以后的信心,所以和你下了一盘指导棋,并且还是小目数取胜。”
小女孩眨眨眼睛,忽然想到那大哥哥安慰自己的话,现在恍然有点明白,但想起自己说了那样不知深浅的话,一时间脸上忍不住的发烫。
看着孙女扭捏的盯着地面,老人看出孩子的几分歉疚,抬手拍拍小女孩后背。
“小琪啊,爷爷给你说过‘人外有人’的道理,也讲过‘满招损,谦受益’,都不如这盘棋来的实在。”
“可,可他为什么才业余三段。”雪雅琪抬眼小心翼翼开口,“他年龄其实也没那么大,像是在上大学。”
“大学生?”这回轮到老人诧异,再看一眼棋局,忍不住感叹。
“那这孩子的天赋,肯定远在你之上,棋力不弱,心性也极好,应该早在围棋界出名了才对,怎么可能才到业余三段?”
小女孩眨巴几下眼睛,有点不敢相信。
尊嘟假嘟,这么厉害为什么不去考段?
“不信我们打个赌,后几场比赛你看他,绝对能达到至少四连胜!”
老人眼中带过些狡黠,“如果没有,我就把那副玛瑙棋子送你。”
“那爷爷赢了要什么?”小女孩眼睛一亮,瞬间来了精神。
“赢了的话。”老人不好意思咳嗽两下,“琪琪帮我去要个联系方式。”
好久没遇到这么有天赋还心性佳的年轻人,老人莫名起了点收徒的心思。
如果对方有师父,那更要会一会,看看是哪家不尽责的师父,徒弟这么高的水平,都不知道督促考职业升段,竟让金石蒙尘,连点名气都没闯出来!
第5章
年乐扫了辆小绿车回到别墅区,在锅里炖上汤后,将今天的棋复盘。
小女孩天赋着实不错,如果能坚持下去,未来成就不可限量。
霍蔚然今天似乎没什么胃口,午餐没有下楼,年乐端着餐盘放口门,一小时后去取,里面的饭菜也没有动一筷。
下午年乐热好饭菜,看到他沉默下楼,手中还拿着什么东西。
等年乐坐在餐桌边,霍蔚然对上年乐眼眸,将桌面上的播放器打开,点开播放,凄美的音乐瞬间响起。
“那娘子,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欲嫁那官人为妻……”1
年乐拿起筷子,看着眼前的弟弟,尝了口自己做的牛肉滑蛋,不知道他今天为什么突然兴起,要边听歌边吃饭。
“嫁娶万般不由己……
待入了洞房啊解下红帐啊,
官人不知去向留我独守空房,
只恨这封建业障,新喜却好似入葬……”1
音乐声被调高,年乐目光对上一直盯着自己的霍蔚然,以为他也想尝菜,用公筷夹了一块牛肉,放在他碗里。
霍蔚然看了眼碗里的牛肉,嘴唇动了动,半晌后抬头看向年乐。
“这歌好听吗?”
“不错。”年乐对眼前的弟弟微笑,没想到霍蔚然喜欢这样风格的音乐。
霍蔚然看着面带笑容回复的年乐,沉默许久。
他是听不懂中文歌吗?
作为常年在澳洲居住的人,霍蔚然都听出了这首歌里,对封建包办的强烈批判!
那可能是表现的还不够明显。
年乐吃到一半,只见霍蔚然单手在播放器上点划,片刻后播放器再次响起,却只有一句歌词,重复播放。
“只恨这封建业障。”
“只恨这封建业障。”
“只恨这封建业障。”
年乐看了霍蔚然一眼,自己见过一首歌听很多遍的人,但还是第一次见到,只听歌里一句词的人。
心底虽然奇怪,但要尊重他人爱好。
一句歌词播放不知道多少遍,年乐速度如常的吃完饭,清理完碗碟,发现霍蔚然仍旧注视着自己,对他微微一笑。
“吃饱了吗?”
年乐看着霍蔚然抿唇,似乎极力忍耐着什么情绪,手中紧紧捏着播放器,关闭音乐后,起身大步返回他的房间。
看着弟弟莫名的举动,年乐安静思考片刻未果,索性不想。
作为没有过叛逆期的人,跟不上叛逆期孩子的脑回路,也属正常。
霍蔚然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
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对方似乎已经完全吃定自己,对任何抗议都熟视无睹,甚至还能露出笑容。
他看着自己,仿佛在看一条闹脾气不听训的小狗,微笑拿着戒尺,耐心十足。
霍蔚然紧捏手中播放器,竭力不去再想,匀称的手臂肌肉鼓起,半晌没法释怀。
将碗碟放入洗碗机,年乐抬手按了按耳朵上的穴位,在二楼巡视一圈,意外发现这还有专门的洗衣间。
里面大大小小几台洗衣机,年乐一一拍照辨别,分别找出清洗床单被套和日常衣物的洗衣机。
将客房里的床单被罩拆下,塞入滚筒,再将这几天的衣服放入另一个洗衣机,年乐研究片刻,终于让两个洗衣机都运作起来。
设定时间四十五分钟,年乐正准备离开,回头就看到单手抱着被罩衣服的霍蔚然。
霍蔚然没有说话,侧眼避开年乐视线。
“洗衣机可以按暂停。”年乐看向洗衣间,“我的衣服不是很多,要一起洗吗?”
霍蔚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神淡漠,身上写着满满的抗拒。
有点洁癖,还有点叛逆。
年乐懂了,侧过身让霍蔚然进入洗衣间。
霍蔚然看了眼正在运作的洗衣机,将手中衣物放入脏衣篓,似乎是为了和年乐划清界限,将另一个脏衣篓挪的离自己衣物远了些。
年乐看着弟弟的举动,有点体会到霍家其他人的头疼。
一只手基本可以操作洗衣机,年乐等到自己衣服洗干净后,将衣物晾起,回到洗衣房,只见霍蔚然已经将他的衣物放入洗衣机。
单手拿放衣物,单手拧开瓶子,在凹槽里加湿洗剂,虽然洗衣机是洗烘一体,拿出来已经基本全干,但霍蔚然也习惯晾晒衣物,单手将衣服套上衣架,将衣服床单晾好后,上楼时还不忘看年乐几眼。
别人双手做的事,他一只手也可以。
对上霍蔚然目光,年乐抬手,为他鼓了几下掌。
挺好,自立自强,再创辉创。
听到旁边传来的鼓掌声,霍蔚然看向对方纯粹的夸赞目光,脚步顿了顿,紧接着加快速度的上楼,回到房间,关紧房门。
只是洗晾了衣物而已,他的模样,却像是霍蔚然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