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狗会吃,有的狗不会,但终究还是使一些人类鬼魂暂时摆脱了部分恶狗的纠缠,得以继续上路。
在这个过程中,我也终于发现了疫鬼所说的公平从哪里体现。那些跌跌撞撞的人类鬼魂,有的在前行过程中突然踢到石头倒地,就能躲过恶狗的扑击,属于有惊无险,因为狗的目标本来就不是他们。而被恶狗持之以恒追着咬的,就是生前虐狗的人。
只是因为人头和狗头攒动,视线受阻,大巴上的魔神们才没有注意到。
小狗一直跟在我身后,就算一时没跟上,等我回头时,它都在朝着我的方向前进。
浅浅的、暖暖的黄色绒毛,圆滚滚的身躯,摔倒后艰难爬起,继续倒腾四条腿,以及它流着血泪的湿润眼眶和鼻孔……在回到大巴车上之前,期间无数人类鬼魂和狗从我们身边飞奔而过,我抱着它摸了十多分钟,它则不断伸出舌头舔舐我的手掌,使我没有狠得下心丢下它。
我把它带上了大巴。
疫鬼将整盒抽纸都递给了我:“没想到你会哭得这么惨。给自己和它都擦擦吧。”
我哭了?我摸了一把脸,确实是湿的。
没有办法,我触景生情了。上一世我还小的时候,放暑假,爸爸带我和弟弟回c市老家农村,经过镇上的菜市场,我看中一条小黄狗,撒泼打滚要买。爸爸给我买了之后,我每天都要搂着它,走到哪里带到哪里,去县城逛街需要搭乘公交车,不能带它时,它会跟在公交车后面一直奔跑追逐,直到再也看不到我为止。
它陪了我好几个月,所以当我得知它失踪了,并且很有可能是被人药死了、打死了、杀了卖了、吃了之后,无法接受,“哭得像是谁家水壶的水烧开了”——我弟弟的原话。
自那以后我没养过任何宠物。世上那么多狗,再没有任何一条是我的小黄。
擦干眼泪,我就给“小黄”擦拭眼眶周围和鼻孔内外的血,可是我擦了一遍又一遍,它始终在流。
后来我放弃了擦拭,就这么抱着。
会有人喜欢脏兮兮的小狗吗?我会的。哪怕我怀里这条不再柔软而温暖。
“下一站,迷魂殿。”疫鬼报站。
有魔神提出异议:“诶,据我查到的资料,我记得还有什么金鸡岭、野鬼村,不去啦?”
“看没看宣传页啊?传说有很多版本,时代也在变化。现代人还有多少自己杀鸡拔毛的?”疫鬼说,“另外,金鸡岭和剥皮地狱(堕此狱者,生前多以剥众生皮为业,例如杀蛇、杀青蛙、杀鸟,杀鸡,杀鸭等等;又或者恶心欺负凌虐于人,如同剥人衣服,令人痛不可堪,死后堕此剥皮地狱;做皮草生意、穿皮草的人,一样要受此报应)功能有重合,经过资源整合,组织精简,金鸡岭就撤销了。
“至于野鬼村,不是官方的,因为其存在助长行贿受贿的不正之风、造成鬼魂们自相残杀的境地,功能与火山地狱(损公肥私、行贿受贿、放火者堕此地狱)、等活地狱(互怀害心,造杀生之恶业者堕此地狱)重合,也被取缔了。不止这两个,别的也在做,改进和完善阴间各部门的职能,是阳间和阴间共同的、持之以恒的事业。
“我这么跟你说吧,华国民间信仰之杂,称呼之繁,是你难以想象的。打个比方,从佛教方面来说,十殿阎罗中的第二殿楚江王厉温是活大地狱之主,从道教方面来说,他是南方玄真万福天尊化冥府二殿阴德定休真君。
“地狱是佛教六道轮回(三善道:天神道、人间道、修罗道;三恶道:地狱道、饿鬼道、畜生道)之一,道教原本没地狱这个说法,后来民间信仰广泛接受了,道教也就接受了。原本道教中执掌地府权柄的神仙数不胜数,我跟你们说个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你们和普通华国民众一样,了解个皮毛就行,只要记得一点——地狱、阴曹地府、幽冥,叫法不一样,但地方就是那个地方、神就是那个神。”
等疫鬼说完这一长串,有不少魔神都面露痛苦之色。
“又回想起嘉波让我们背东方信仰相关资料的时候了。”一个说。
“我根本就没背。”一个直接摆烂了。这是亚斯塔禄(阿斯塔罗斯,astaroth)。
“我记得一个叫哪吒的光屁股小孩儿,身披红色长巾,手持长枪,既是佛教毗沙门天王第三子,又是道教的中坛元帅、通天太师、威灵显赫大将军、三坛海会大神。”
“身披红色长巾,手持长枪的不是红孩儿吗?”
“啊?”某个魔神喃喃,“这俩孩子不是一个吗?我先入为主,觉得他们就是一个人的不同名号。因为他会三昧真火,三昧是佛教语言,真火是道教的。”
就在它们互相吐槽的时候,我们已经到达了迷魂殿上空。
“迷魂殿到了。”疫鬼报站。
亚斯塔禄摸着地狱之龙,可能思维还处在上一个问题的间隙,它问疫鬼:“楚江王厉温在整个东方地狱体系中,是什么地位?”
“我知道你的意思。”疫鬼“呵呵”一笑,“中层。”
执掌纵横八千里的活大地狱的主人,只是中层,充分体现了华国从古至今“大即是美”、“大即是好”的原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