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在小坚的家,陆飞的戏份自然最重。
“过!”
“嘶,又是一条过,已经6场了,这孩子灵气!”
“别这么早下结论,刚才的戏不难,还要看父子戏。”
剧组工作人员议论纷纷,甚至打赌陆飞几条过,一旁的崔琳、高媛媛瑟瑟发抖,亚历山大,同样的头一回演戏,做人的差距咋这么大呢?
王晓帅观察陆飞跟赵意维的对手戏,当着剧组的面前问:“你们怎么看?”
众人相互对看,突然耳边响起陆飞的声音:“王导,我有个点子,我的台词可不可以不说?”
“不说台词?”
唐大年皱着眉头不喜,临场加戏,他这个编剧管不着,可改剧本,他非得站出来掰扯掰扯。
名导删台词,他忍,因为他最大,制片删台词,他忍,因为他投钱,特么就你一个新人,也敢删我台词?
他不爽道:“王导,你从哪里找来这么胆大的小孩。”
陆飞翘起嘴唇,我不光浑身是胆,还最擅长白马银枪,七进七出。
“他还只是个孩子。”王晓帅急忙安抚,“阿飞,你说出一个理由。”
“我觉得小坚不讲话,效果更好。”
陆飞提议试试,唐大年显然不服,试试就试试!
摆开车马,赵意维望着气盛的年轻人,叹了口气,调整状态说台词:“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本来说好的事,现在又吹了,可是,我也没辙。”
陆飞沉默着,手里拿起螺丝刀,熟练地修理vcd机。
“人家妹妹点灯熬油的,多不容易,你还别说,人就考上重点中学。”
赵意维道:“嘿嘿,这学费得交啊,我呀,跟你妈商量了,还是妹妹的事大。”
又一次爽约,陆飞陷入沉默。
大人做不到的承诺,就不要轻易对小孩许下承诺!
换了一把更大的螺丝刀,面无表情地继续捣鼓,没有台词,没有爆发,完全是一个闷葫芦。
三年又三年,他已经习惯了。
懒地大吵大闹,已经失望到无话可说,就像夫妻之间冷暴力,最极致的愤怒,是沉默。
王晓帅眼前一亮,唐大年眼神里透着不可思议:“王导,他真没学过表演?”
王晓帅发觉捡到宝,乐呵呵道:“他还只是个高中生。”
唐大年看得头皮发麻,这他吗是高中生?
无声表演,绝对是高难度。声台形表里少了声台,等于自废一半的武功,纯靠肢体、眼神、表情,既让观众看得明白,还得明白戏里的情绪。
他不情不愿道:“行,我同意不要台词。”
高媛媛瞬间迷糊,怎么又同意?
在她看来,陆飞只是在拧螺丝,一声不吭,虽然看不懂,但大受震撼。
等父子戏一结束,中午开饭,崔琳屁颠颠凑到陆飞面前,高媛媛也不矜持,特来取经,像极了学渣、校花缠上学霸。
她问道:“你,你是怎么做到的?”
“说简单也简单,演自己呗。”
陆飞不藏私,统统抖落。
新人有个屁的表演经验,笑该怎么笑,哭要怎么哭,一举一动,全凭感觉,与其自己靠近小坚,倒不如小坚接近自己。
陈道名,就是演谁都像他自己!
流氓皇帝刘邦演出康熙味儿,秦始皇也是,聂明宇也是,不是千人千面,而是千人一面。
“演自己,我该怎么演?”
“你可千万别演,生活中什么样,拍戏就是什么样。”
高媛媛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就见陆飞饿得前胸贴后背,打开泡沫盒,一荤一素,尖椒肥肠,西红柿炒蛋。
她凝着眉,迟迟不动筷。
“怎么啦,没有食欲?”他掰开筷子,两根棍相互刮了刮。
“我不喜欢吃肥肠,味道都不想闻。”
瞧高媛媛挑食,陆飞思考了一会儿,把自己的肥肠全拨挑到饭上,大方道:“咱俩交换吧,我用西红柿炒蛋,跟你换。”
“谢谢你,陆飞。”
高媛媛抿抿嘴,看着陆飞扒肥肠盖饭,嘴里塞得满满的,登时霞飞双颊。
崔琳张了张嘴,夹在他们俩中间,显得自己很多余。
不远处,唐大年不由感慨,娘的,不光胆大,还色胆包天,竟敢公然泡妞,还当着他们的面!
he tui,年轻真好!
第6章 袜子也内卷
戏一直拍到晚上9点,陆飞谢绝了搬到招待所跟剧组同住,骑车回家。
一进门,两间房黑漆漆,惊奇地发现萧红梅不在家,来不及多想,肚子翻江倒海,咕咕直叫。
“艹,肥肠绝对没洗干净!”
闹了一下午的肚子,急忙拿上草纸、手电筒,屁颠颠地杀向公共厕所。
不分男女,唯一的一个,三个杂院共用,16户的拉撒全在这儿。
昏黄的路灯下,陆飞站在门口,臭气扑鼻而来,往鼻孔塞了纸团。
门上的锁基本是个摆设,根本锁不住,每回都要大声吆喝:“里面有人吗?”
“陆家老二,去去去,我和五婶子在里面。”
中年妇女的声音传来,陆飞一阵菊花疼。
娘的,赶紧买房,财富自由是第二位的,蹲坑自由才是第一位的!
他捂着个肚子转圈圈,赶紧抽根烟转移注意力,余光瞄见萧红梅蹬着三轮车,从胡同口出现。
“咦,嫂子?你打哪儿来啊?”
“夜市啊!”萧红梅下车,“总不能全靠你大哥一人吧,我晚上也没事,干脆去卖袜子。”
陆飞又惊又疑,前世嫂子可没摆地摊啊?
“我跟你大哥瞎合计的,就当我再就业。”萧红梅道。
陆飞认真说:“嫂子,咱家很快就有钱。”
萧红梅误以为是片酬,“你的钱留给自己上大学用,家里的事,你不要操心,安心拍戏啊。”
……
往后4天,家门,剧组,两点一线。
陆飞毫无新人的青涩,渐入佳境,戏演的越来越得心应手,跟剧组上上下下处得也越来越融洽,就连第一天掐起来的唐大年,一聊电影,把见解一抖落,马上另眼相看。
“老唐,走了啊!”
他站在胡同的岔口,招了招手。
“慢着,慢着,咱找一个摊儿接着唠,我请客。”唐大年聊上瘾,“继续那个‘编剧中心制’。”
“天太晚了,改天再唠10块钱的。”
陆飞一蹬车,向着唐大年相反方向而去,分道扬镳,车铃响了一路,到家的时候,光秃秃的枣树下停着三轮车。
透过窗户玻璃,屋里的萧红梅把各种袜子摆在地上,一边清点,一边叹气。
“嫂子,今天生意怎么样,不错吧?”
“好,好着呢,每天都有人买。”
本来萧红梅的话,陆飞百分之百信任,可秋冬季才是袜子的旺季,夏季是淡季,炎炎夏日,这年头不兴船袜、透明袜,流行光脚丫、穿凉鞋,袜子能卖得好?
揣着不安的心,等到第二天剧组收工,来到大栅栏夜市。
老燕京有句顺口溜,“看玩意上天桥,买东西到大栅栏”,八十年代,那是人山人海,但等西单、王府井崛起,大栅栏却衰落。
内联升、瑞蚨祥、步瀛斋……
百年老店随处可见,陆飞无心留步,从煤市街走到珠宝市街,不见流动地摊的踪影,一打听才知道,大栅栏要提高营商档次,只准在粮食店街摆地摊。
终于,在犄角旮旯里找到萧红梅。
她支个小马扎,扎在摆摊大军,街道两旁,无不是地摊,小吃摊、玩具摊、饰品摊、服装摊、鞋摊,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陆飞两眼一扫,眼尖地发现赵国强也在,摊子依旧冷清。
“咦,赵哥,又遇见你。”
“兄弟,缘分呐。”
赵国强一惊,丢来一根烟,还是陆飞送的大前门,属实借花献佛。
陆飞疑惑道:“你没去天桥?”
“燕京申奥呢,要整顿市容,这些天城管查得忒严,查到就罚款。”
赵国强伸出手指,指指点点:“你瞅瞅,你瞅瞅,光一条街就四个袜子摊,全特么赶到一块,这生意没法做啦。”
这特么也能内卷?
陆飞透过人缝,目光投向萧红梅,摊子无人问津,嫂子面嫩不敢跟客人交流,既不吆喝,也不介绍,静静地坐着,犹如坐监。
而她对面的黄毛,正好是竞争对手,而且是个行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