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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省......”
    “没听明白吗。”封重彦声音陡然加重,唇边挂着淡淡的笑意,盯着她求救的眼睛,神色并没有半丝动容。
    以前沈明酥一直都不明白,他待人宽厚有礼,记忆中从未冲任何人发过怒火,为何人人都怕他。
    如今看到他这副模样便清楚了,他那副温润的皮囊之下藏着的是冰天寒地。
    而那笑容里的凌厉和陌生也让她的声音发了颤,咽了咽喉咙,她平静地看着他,“我从未拿沈家的恩情同你讨要过任何东西。”包括他所谓地替沈家复仇,履行了与她的婚约,这些都非她所求。
    “但沈家待你不薄。”她只想让他帮忙去救一回月摇。
    仅此一回,往后她保证再也不会来打扰他。
    她红着眼圈,满脸乞求,封重彦却在默视她片刻后,漠然从她身旁走过。
    荣绣紧跟其后,轻纱广袖擦过她身侧。
    ......
    “姐姐,他会来救我们吗。”
    “他会。”
    原来即便是麻木了,还是会痛的。
    如同慢刀子割肉,心底的疼痛后知后觉地蔓延开,侵染在五脏六腑,等沈明酥反应过来,静院的大门已重新合上。
    小厮虾腰,客气地对她做了个请的姿势,“沈娘子请回吧。”
    她也想做个人人都喜欢的大家闺秀,也不想让人为难,可月摇她不能不救,她答应过娘......
    又回到了一年前,不顾小厮阻拦,她转身奋力去拍门板,“封大人,封重彦你出来......”
    小厮不敢去拉,但这个府上总有人能制住她。
    国公夫人风风火火地赶过来,看到此番情景,气得扶额,吩咐候在门外的两位姑姑,“愣着干什么,赶紧把她拉开。”
    两位姑姑把她从门前拽下了穿堂。
    国公夫人看着她,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一年了,我还以为你当真有了长进,可看看你如今,哪点像做宰相夫人的样子。”
    她不像就不当。
    她不要宰相夫人了,沈明酥转过头“噗通”一声跪在了国公夫人跟前,哀求道:“夫人,我什么都不要,只求您,求您帮我救救月摇。”
    国公夫人被她一跪,愣了愣,又听她提起月摇,气不打一出来,“又是月摇,我早就告诉过你,她已经......”
    沈明酥把手里的玉佩递了过去,有些语无伦次,“她还在,昨日有人把这枚玉佩给了我,她还活着,定是被人......”
    一院子的下人都在看着她,国公夫人满脸失望,“你是不是以为,只要你妹妹一有消息,我封家就该动用一切,去为你寻?”
    昨日是衣裳,今日又是玉佩,那明日是不是得拿根头发丝过来了。
    沈明酥愣住不说话。
    “明酥。”国公夫人声音突然缓和了下来,甚至蹲下身扶住了她的胳膊,一字一句地同她道:“我封家并非是忘恩负义之辈,当年你父亲救了伯鹰,救命之恩我封家无以回报,已在尽力去偿还,封家的仇伯鹰替你们报了,你妹妹我们也找了,你的婚约我们也认下了,将来你是我封家的少夫人,也是一众臣妇中最尊贵的那一个,荣绣她......于你没有威胁,就算将来她真要进门,也不会比你的位置高......”
    沈明酥见她误会,忙摇头,“夫人,我不是......”
    “回去吧,伯鹰今日不会见你,别再让人看你笑话。”
    笑话......她倒确实做了一年的笑话。
    国公夫人见她不再出声了,才缓缓起身吩咐两位姑姑,“送沈娘子回去。”
    沈家遭难,封家替她报了仇,且收留了她一年,确实已经做到了仁至义尽,她后悔耽搁了这一日,不该来找封重彦。
    “让开。”大家闺秀做久了,她已经好久没有这般大声凌厉地同人说过话,从两位姑姑手中挣脱,力气竟也大得惊人。
    被她甩开的两位姑姑,并着一旁的国公夫人齐齐愣住。
    沈明酥没解释,从地上起来,再看向国公夫人,眼里便没了半丝乞求,只对她平静地说了一句:“我姓沈。”
    她还没和封重彦成亲,还不是他封家人,想去哪儿,他们没资格拦。
    不知国公夫人被她决绝的神色吓到,还是被她的话说服,没再让人拦着她。
    手里的油纸伞丢在了封重彦的院子内,她忘了去捡,一身衣裙湿透,狼狈地到了那日小姑娘递给她灯笼的地方。
    她就在这儿等,寻她的人总会再出现。
    本以为得等上好几日,待雨势再次起来时,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道童音,“姐姐。”
    沈明酥回过头,看着跟前努力要往自己头顶上举伞的小姑娘,喉咙似是被人捏住,弯下身紧紧地握住了她胳膊,连连问道,“你是谁,那玉佩是谁给你的,月摇呢......”
    小姑娘一个也没回答她,只轻声道:“姐姐跟我来吧。”
    小姑娘把伞塞到她手里,领她到了一处巷子,一进去便看到巷子内站着一对夫妇,两人皆是一身青衣粗布,年纪三十多岁,面容和善慈祥。
    沈明酥能从两人脸上看出几分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他们。
    伞底的小姑娘忽然挣脱了她的手,扑在了对面妇人的怀里,“娘,我把阿锦姐姐带过来了。”
    沈明酥愣了愣。
    对面的男子冲她一笑:“阿锦,我是二叔。”
    —
    “听说兄长遭难,我便马不停蹄地赶去了幽州,到了幽州一切都晚了,见没有你和月摇的踪迹,知道你们多半还活着,我带上你婶子和阿音沿路去寻,一路不敢大肆声张,只能暗中打听,得知你到了京城封家,又一直在找月摇的下落,便返回幽州,往附近的几个州奔走,一月前才有了她的消息。”
    “她人呢?”
    沈家二爷避开她视线,目露哀痛,“当初月摇与你失散后,上了青州的船只......”
    沈明酥心底一凉。
    青州常年战乱,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姑娘,如何能活下去。
    沈家二爷拿出一个包袱递给了她,没给她任何侥幸,“一个月前,我从一位捞尸人手上买到了那块玉佩,还有这个。”
    里面是一双污迹斑斑的绣鞋,但还是能看得出来原来的绣工及花样。
    沈明酥认得,是母亲做的,她和月摇一人一双。
    手脚血液急速地退去,脑子里绷着的那根弦,越绷越紧。
    ......
    “月摇你躲好,千万别出来。”
    “姐姐要去哪儿?”
    “有外面那些人在,咱们两个都出不去,姐姐先去想办法引开,你记住,定要等没人了才能出来,出去后只管往东跑,姐姐会来追你。”
    她记得很清楚,她把月摇藏在了谷草堆里,之后一路跑到江河边上,先把石头和稻草扎成的‘月摇’推入河中,再当着那些人的面一头扎了进去。
    河水湍急,她再醒来,已是一日之后,返回那件破屋子时,里面已没了人。
    她沿着东边一直追到了京城,随着时间一日一日地过去,也曾想过很多种意外,可只要一日没见到她的尸骨,她就坚信她还活着。
    “是死了?”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开的口,四肢早已冰凉。
    沈二爷垂目不做声,良久才道:“人我已经安葬,沈家长房......也就只剩下你了。
    她还是怀了希望,“二叔见过她脸了?”
    二爷沉默,水里捞出来,哪里还有人样。
    “人死不能复生,阿锦,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二爷看了一眼她苍白的脸,不忍再说下去,缓声问:“你过得好吗?”
    沈明酥迟钝地埋下头,她这一身狼狈,也不需要回答。
    —
    阴雨天黑得很快,见屋里已点上了灯,国公夫人揉了揉太阳穴,问身边的丫鬟,“人还没回来?”
    丫鬟摇头。
    心火一瞬窜起来,“还不派人去找?”
    丫鬟转身,还没来得及出去通传,便见婉月匆匆走了进来,行礼禀报:“夫人,沈娘子已经回来了。”
    今日沈明酥那一走,态度决绝,原本以为封家要是不派人去寻,怕是不会再回来了,傍晚见到她人时,连胜和婉月都有些意外。
    不知在外淋了多久的雨,身上的衣裙沾满了泥浆。
    进门前她自己褪去了鞋袜,沉默寡言的模样,倒让两人生出了几分同情,婉月赶紧去知会国公夫人,连胜留在院子里替她备水。
    换洗的衣裳放在了浴室内,连胜退出来守在外面,“娘子有什么需要,唤一声奴婢。”
    “好。”
    连胜不是个爱多嘴的,尤其是对沈明酥,今日也不知道怎么了,站了一会儿,突然道:“荣绣郡主今日只待了半刻就走了。”
    一直没听她出声,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听到。
    更衣完后出来,沈明酥歇去了床上,早早让连胜吹了灯。
    刚合上房门,连胜回头便见到了封重彦,愣了愣,蹲完礼正欲推门进去通报,被封重彦止住,“回来了?”
    连胜点头,“刚歇下。”
    “不必叫了,让她好好歇息。”
    雨夜安静,屋外的声音清清楚楚,沈明酥睁眼盯着幔帐顶上的夜色,积压在心底的疼痛放肆地释放出来,如同滴在绵绸上的水渍,一瞬扩散开,眼泪夺眶而出。
    父亲说,十锦,意为杂取各类拔萃,无论到哪里,都能随遇而安。
    可她却失去了所有。
    父母,妹妹,还有他,封重彦。
    —
    从沈明酥院子一出来,封重彦便见到府上的幕僚严先生立在堂内正等着他。
    “先生还不睡。”
    “人老了,瞌睡少。”严先生陪他往静院走,走了一段才道:“周公子已经招了,说辞倒是和郡主一样,是为打听陛下的腿伤,且已知道了一年前陛下早已无法行走。”
    转头看了一眼封重彦,意味深长地提醒道:“一年前,陛下曾派人去过幽州求药。”
    封重彦没说话。
    “沈家这门亲,省主当真要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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